百花楼(20)晶晶

万安城“百花楼案”，犯女晶晶对其罪行供认不讳，斩刑缓期，秋后执行。

“均大人”，均平生回头，以为是哪个闯进牢门的小姑娘，看是方子航，先笑一声。

将军府与玄阳府，一东一西，马如乾任玄阳府兵曹参军。玄阳府府尹均平生为方子航的私塾先生，相传两家私交甚好。

“均大人为何不审了？”方子航喘着粗气，快步赶上均平生，转头功夫离了老远。

“事已明了。”

刚问了几句就明了？均平生看着方子航，宠溺地笑笑，又说道，“听公孙先生说，子航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帮了很多忙。”

“啊哈、哈、哈。。。”方子航满心尴尬，无意看向对面的公孙先生，果然一副黑脸，“帮了很多倒忙就是了。”

“判断此案是否情杀，除了死去的青兰和赵夫人，只剩下赵夫人的贴身丫鬟晶晶”，均平生往牢门方向看去，方子航也顺着目光，转头看均平生对自己笑而不语，片刻拂袖离开。

御明在门外都感觉到有两道怨恨的目光，方子航怎么也想不到，看着那么沉默寡言的御护卫竟是会“出卖自己”的人，方子航叹口气，身旁思儿在方子航颈后吹语，“小姐还要呆在这儿吗？”

天欲将夜，方子航怀中拿出两个小圆盒，看了看攥在手心，转头走回去，思儿跟随其后。

阴暗的牢房，尽是索索喏喏的低语与摩擦声，方子航心悸，快步走过，转眼到了牢门前。最里，晶晶头发散乱，颓坐在枯草上，脖子歪向一边，两人高的小口上，透过夕阳的金黄直射在她的身上、眼睛上。方子航看着，唤了一声，没有反应，转而绕到晶晶旁边，看着。

“不是刚问过了吗？”费力吐出几句，眼神无光，不知看着哪里。

方子航不说话，拿出圆盒，一个个放在晶晶面前，眼睛看着对方。晶晶看向方子航那边，惨白的脸浮出一抹笑意，汩汩热泪顺着两颊滴在满是尘土的褶裙，俯身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捂在心口。

“方、方小姐。。。”抬起的手又放下，在仅有的干净地方又抹了几下感觉还是不干净，又重新抱紧胳膊，“嘭”的一拜到地，方子航吓了一跳，忙把人扶起，纵使心里万般疑问，顷刻烟消云散。

“你这是。。。我不解啊，你是有冤还是怎样？”

“晶晶。。。无冤。。。晶晶可否求方小姐一件事。”

夜半子时，玄阳府府尹大人卧房灯火通明，均平生端坐书案前，身披蓝绢厚裳，裳里白衣白裤，手握一杯热茶，对面跪坐一位青衣少女，低头不敢抬。

“战，呃，均大人，深夜喝茶睡不着的。”

“嗯”，均平生轻轻放下，询问道，“子航来可是为了晶晶？”

只见方子航正襟端坐，“均大人，真、真是厉害呀”，站在方子航身后的思儿看到自家小姐在努力狂掐大腿保持清醒，心中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心想“小姐困意如此都在查案，真是我辈楷模”，不知自家小姐正经历什么人间疾苦。

均平生轻声笑笑，“那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是，我、那个，百花楼案我不解。”

“何处不解？”

“就是晶晶。”

“看着不像”，方子航被打断，一下愣了，“看着不像会杀人的孩子。”

“对。”

方子航推不出，是她漏了什么线索，还是本身。。。

她好像，一直都是推测。

“我没有证据”，方子航说。

灯笼里的烛火摇晃着，好像翩翩起舞的少女，极静的幽夜，不知沉淀多少无言。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死了”，晶晶抱着头，蜷在地上，哭得撕心，哭得干呕。晶晶嘴里的“她”，是青兰。

女人总是对香粉有难以抗拒的喜爱，万安城的女人大多会自己做香粉，那是绝对独特的。成分比例的略微不同，都会导致最后味道万千种种。

作为贴身丫鬟，晶晶一直知道青兰，也知道长什么样子，也知道自己夫人不在深宅的几天在哪。她什么都知道，也怪在她什么都知道。那日，晶晶打扮成男相进入百花楼，她要找到赵夫人。

她看到刚下来的青兰，“青兰姑娘”，她打了声招呼，“可看到，我家赵公子。”

那是晶晶第一次正面见青兰，青兰指个房间方向，“那”。

晶晶点头告退，青兰闪身让路，一交一错，晶晶身上的味道引起注意，青兰回头望了一眼，许久。

那人身上的味道与刘举人身上的味道很像。

木门吱嘎，晶晶怀中抱着蓝布包裹，一眼看到坐在地上的赵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夫人。。。”

“嘘！”赵夫人捂住晶晶的嘴，“忘了在外面要喊我什么?”

“知道，公子”，晶晶垂眸，“您什么时候回去？”

“家里有事儿？”赵夫人反问，直接拿书躺在床上。

“没有。”

说没有是真，心里乱是真。最近晶晶心里总是不安稳。她从小陪伴赵夫人，也是个女人。有些事情，她能隐隐感受到，从推测到具体，直到赤裸裸展现在面前，她不愿相信也要相信的。

“公子是真的很喜欢青兰呢”，晶晶故意问到，撇眼看赵夫人。

“确实与别人不一样，在她身边很静，不愿思考就不思考，很自在。”

“公子”，晶晶唤了一声，想到赵老太爷来举人府要掀房的架势，自己孩子在外面干什么，稍微一查就出来百八十成，晶晶下意识打了个冷噤，不知该怎么说，“我从不瞒你什么，夫人你，对青兰真是爱慕之情么？”

空气几乎凝固了，能听到窗外老鸨的叫喊声，鼓鼓喏喏，像蒙了一层麻袋。风吹开书页，呼啦啦翻过好几页，上面悬空的手弯曲着，慢慢抓紧。赵夫人轻笑一声，她本不想笑的，只是心里越想越乱，若嘴上不出点儿什么声音总觉得撑不过去。

“晶晶啊，你叫我什么？”赵夫人问道。晶晶意识过来刚刚自己又叫错了，忙改道，“公子”。

“公子啊”，赵夫人重复一遍，对着晶晶笑道，“你以后就这样叫我。。。”

那时，晶晶知道，夫人她要苦一段日子了，她不知道这段日子要持续多久。她没想到的，这段日子来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