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已故

高桥一人独立在空旷的街道里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夜里的凉风在耳边呼啸，紧贴着自己的前胸后背，似乎要将她的身体穿透似的。

她似乎一下子想起许多事情，但那些记忆又都很模糊，高桥抬步，就这么漫无目的的一直向前走，即使早有预感，可还是不敢相信，玉衡和太子联合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明明年少时还是立志要做匡扶正义的少年郎，怎么会想要卷到那些脏事中去呢，诚然，从小活在阴谋诡计之中，保持初心是不易的，可太子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无德无能、疑心深重，上到结党营私、谋害朝中忠官良将，下到强抢民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可是他们曾经最痛恨的人呀。

高桥从没有觉得这个人是如此陌生，从什么时候开始，玉衡就不是那个执剑而立的温润少年，而自己也早已不是那个每天只知道跟在他身后固执着要一较高下的小孩子了，她每次回来，看着玉衡，都想极力的找到他从前的样子，可除了那副松松散散的皮囊，什么也找不到，只是可笑啊，她总是抱有很大侥幸，觉得只要陪着他，一切都不会变，即使要做一枚棋子，她也要把玉衡送到庄主的位置上去。

高桥忽然失落，原来这些年不过都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罢了，或许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任何帮助，那看似病弱的外表下，不知道藏了多少高桥不知道的人和事，高桥忽然觉得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切，她伸手抓了抓，除了从指尖穿过的风什么也没有。

这种伤感并未持续多久，她明显感觉周围气氛不对，只一瞬，感觉什么东西朝后背而来，明晃晃的，在月色下尤为亮眼，被高桥闪身躲过。

“哈哈哈，高桥大人好身手啊。”

高桥正对着发声处，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夜里尤为明亮，一方黑巾下只显露出小半张脸，高桥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弓弩，冷声道：“临滔啊，你这见面礼未免重了吧。”

“哼，不想大人还记得我，我倒是很意外，那你可还记得……。”话未说完，就被高桥打断。

“丑的有特点的我都记得，至于别的，那就未必了。”说着，高桥将视线转到临滔脸上，她下意识去捂脸，换得高桥一声嗤笑，“捂着做什么，生怕丑到旁人的眼睛吗。”

“找死。”临洮反应过来，抽出腰间匕首就朝高桥刺来，高桥并未佩剑，她就负手立在原地，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这反而更加激怒了临洮，可是不下十几个回合，那匕首就易了主。

“真是蠢得要死，明明擅弓，却非要近身，怎么？脸伤了，脑子也坏了？”高桥夺了匕首，一脚踹在临洮小腹上，将她踢翻在地。

临洮只觉周身酸软，使不上力气，一定是方才过招之时，高桥趁机封了自己某处穴位所致，可她并不服，明明高桥才是最适合做刺客、杀手的人，凭什么那些脏事高桥碰不得，而她临洮却要活在阴沟里。

“高桥啊，你他妈到底装什么优越感，少主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想逃离他，竟然还敢试探少主，没了你爹，你充其量不过是少主养的一条疯狗罢了，凭什么跟别人不一样。”临洮趴在地上，高桥的脚还踩在她背上，她吃力的弓起身子，原本干瘦的身子反而有些佝偻。

高桥强劲的把她的背压的更低，面色森然道：“我不管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你回去告诉他，你们那些事我不想参与，可若是我遇上，也绝不会留情，你让他自己考虑清楚。”

临洮冷笑一声道：“不参与？你以为你真的能把自己摘干净？你该不会觉得苍狼山上那些谣传都是假的吧，你该不会还觉得自己日日都在惩奸除恶吧。”

“你什么意思？”高桥斜睨着她，只当她那是气急败坏的胡言乱语之词。

“呵，看来你还不知道啊，也是，每次你做的事稍稍违心，少主都要费力给你清除记忆，你自然不记得，可是你凭什么，这些年我做的事不比你多？每次濒临崩溃之际，却换不来他的一丝柔情，可他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这样没良心的人。”临洮见高桥蹙眉沉思，手向腰间悄悄探去，一支冷箭头朝高桥小腿上猛扎下去，高桥一时大意，中了一箭，临洮见机逃走。

高桥并未去追，血很快浸湿透了裤腿，高桥没有去管，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孟州那句话‘好人坏人都做不得，却叫这些衣冠禽兽活在世上。’高桥忽然笑出声，呢喃道：“衣冠禽兽。”原来自己早就是了，可笑自己现在才知道，天上渐渐飘起了小雨，高桥依旧不慌不忙的走在路上，这倒是能让她想明白许多事。

谢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谢枫干脆坐起身，走到桌前准备把灯点起来，忽然听得窗外有动静，一黑影翻身进来，站在窗前，看清来人，谢枫才松了一口气，可她马上就意识到出事了，慌慌张张的点了灯，高桥惨白着一张脸正对着自己，她手上攥着一支箭头，箭头上混着血珠，浑身湿透了，头发上还滴着水，谢枫先是一怔，随后立即过去拉紧高桥，谢枫一靠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在这触感真实，谢枫才放下心来。

夏天是真的要来了，可是春天的寒冷并未完全消退，谢枫把高桥包裹在被子里，她尽力的贴紧希望能让高桥暖和些，听着高桥渐渐沉稳均匀的呼吸，细密的睫毛微微轻颤着，谢枫才悄悄取下高桥头顶的银针，就这样伴着雨声，谢枫抱着高桥过了一夜。

也正是在如此静谧的夜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条消息，如同藤蔓一般传遍江湖大小帮派，传言固原山庄刺客高桥叛出山庄，今有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一时间，有意拉拢者上下观望，昔日有仇者虎视眈眈却不敢轻举妄动。

“谁做的？”玉衡负手立在窗前，阴沉着一张脸询问道：“还未查到吗？”

宋婴正盯着桌上的密信出神，闻言只道：“还在查。”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少主，此时切不可卷进去，传这消息的人心思歹毒，太子本就不好对付，若是现在澄清，只怕之前的努力都会白费。”

“这我知道，桥儿现在还和谢枫厮混在一处？”

“对，现下还加了顾昀。”宋婴躬着身子向后微微退了一步，只听得茶壶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连带着茶水也溅到自己面前。

“临洮呢？”玉衡泄了气似的坐到椅子上，修长的手指用力的揉着眉心，沉默片刻才想起临洮早被他派到高桥身边去了，随即叹气道：“多派些人给她，不要让人伤到高桥，至于她身边那些人，找机会除掉。”

“是。”宋婴领命，从玉衡处出来，看着还未亮透的天，理了理衣袖，一步步朝阶梯而下，步子却越来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