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桥大师祭亡灵

叶府在蓟州城南十里铺街东。男女老少将十里铺围得水泄不通，众人皆淌眼抹泪追忆叶府往日之恩情。

　　  叶寒离叶府数丈开外，只见两个白灯笼赫然悬于厅堂之下，屋檐屋梁尽挂白锻，上下遍布嚎啕之声，不禁快加行速。

　　  马蹄声渐近，府门二小厮抬眼望去，见叶寒于马上形容消瘦、装束落破，便朝叶寒迎去，伸手喊道：“是公子。”众人目光移向二小厮所指之处，避开一条小径。

　　  二小厮左右搀扶叶寒夺门而入。只见，中堂停一木棺，一苍首老翁从侧堂闻声掷杖而来，悲怆欲绝，嚎啕道：“我可怜的妻子，才四十六…四十六岁，就与我父子阴阳相隔。我可怜的寒儿，终究没能赶上见你母亲生前最后一面。”

　　   叶寒只觉胸口胀热、头晕目眩，行出四五步便瘫软在地。叶翁踉跄而来环抱叶寒，哭喊道：“寒儿，你母亲驾鹤西去，我父子俩相依为命、自当珍惜才是，切不可自寻短见、有辱贱体。你若有个好歹，我也没法儿活了。”

　　  说话之间，侧堂众人一涌而出。王子腾上前于叶寒左臂太渊、经渠并列缺三处落指把脉，道：“叶翁不必担心，公子经脉虽弱却不妨事，皆因连日舟车劳顿、缺眠少食所致，取一碗米汤灌下去，片刻便好。”众人见说，适才放心。二小厮背叶寒去后堂歇息，二婢女伴左右伺候，众人仍于侧堂商议道场法事。

　　  不到一刻，叶寒果然苏醒，二婢女搀扶起身，更衣梳洗一通，径入侧堂，含泪道：“孩儿想再看眼母亲仪容，不知可否。”叶翁转向一僧，道：“竹桥大师，木棺已封，再启是否惊动亡灵？”竹桥大师答道：“公子系夫人所出，不妨事。”双目转向叶寒，又道：“公子，你母亲已过世良久，体肤皆凉，受不得人间至热之物，切不可将眼泪落掉在你母亲体肤上。再者，你母亲的面孔仪容必定有所变化，公子要有所准备，切莫惊吓。”叶寒一一应允。

　　  众人簇拥叶氏父子行至中堂。竹桥大师高声道：“卿客转身，不得偷觑。”敲三下木鱼并三下铜钵，道：“叶老夫人莫惊天灵，公子叶寒开棺圣见。”又敲四下木鱼、四下铜钵。竹桥大师直立堂下却不回避，向叶氏父子低声道：“开罢。”

　　 叶氏父子立于木棺左右，各持棺盖一边朝外推去。待棺盖退及老夫人门面之时，只见万千红光从棺中直射而来，中堂瞬间溢彩流光，众人大为震惊，叶氏父子也目瞪口呆。竹桥大师道：“此乃夫人回光返照，不妨事，公子看罢收棺即可。”

　　  众人重返侧堂归坐，叶翁与叶寒一一指认，道：“左首头座乃五台黛螺寺得道高僧竹桥大师，你母亲生前挚友。左首次座乃晋阳神医王子腾，行医至此与你母亲相形号脉。右手上座乃蓟州侯罗世春大人门下宾客穆尧将军。右手次座乃少林高僧徐长老，旁边侧立者是其高徒纪楚。”叶寒抱拳依次行礼。

　　 只见，纪楚身长八尺有余，燕颔猿首、虎背熊腰，手持一柄丈二降魔杵立于堂下，威风凛凛，叶寒心中暗自赞叹。休看纪楚粗枝大叶，心中最敬文人居士，见叶寒礼数周全，举止温文尔雅，心中亦生敬佩之意。

　　  叶翁上前夹仗朝竹桥大师拱手，道：“原想法事道场一应皆从佛家礼数，只是贱内新丧，老朽昏聩无力，还请大师为我代劳？”

　　竹桥大师左手拨盘念珠，右手还一记佛礼，道：“鄙寺黛螺承蒙叶府兼爱，多年来消受香油布施不尽其数，今日痛怀叶夫人，老衲必当竭尽全力诵经念佛，为叶夫人往生超度。尊府大小一应典礼祭词，老衲定当深思熟虑、细琢慢敲，方不负叶夫人生前之善行。”竹桥大师说罢，闭眼合什，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当下，遵照竹桥大师法令，于后院置高案三座，摆油灯七盏、蜡顿一十八只、大小香炉三具、黄白裱纸各一摞、果品、贡菜各一盘，又命八个沙弥并十六个戒疤小僧围案而行，皆诵《往生咒》。

　　竹桥大师与叶氏父子道：“停灵期间，叶公子充当迎客之主，跪于老夫人灵前以还亲朋故友之殊礼，叶翁内室刚没，则不便抛头撒面，于侧堂静候即可。”叶氏父子遵照其命。

　　 蓟北战事又起，穆尧叙些宽慰之语四拜而退，还于军中。王子腾见叶氏父子无性命之忧，四拜亦退，往齐鲁大地行医去了。叶寒皆尽地主之礼，各回四拜。

　　竹桥大师并少林徐长老于西侧堂盘腿打坐，复诵《般若波罗蜜心经》，命二小僧于堂下敲板击磬。

　　 第三日午后，门下小厮回报前院赖总管并左右奴仆驾车而归。叶翁传话道：“左右奴仆不负重托，暂于下堂歇息，稍后一并领赏；赖总管休辞劳苦，料理道场法事一应闲杂琐碎，并接客、送切之事。”

　　 赵子萱与纤尘入堂四拜，见叶寒身披孝服孝帽不便起身，各自退下径投居士堂而去。居士堂乃过往闲人歇脚之处，腌臜不堪。赖总管精明能干，于路听得二位姑娘乃昆山片玉之人，又是叶公子请来的贵客，遂抽身招呼二位姑娘于前院左厢房下榻。

　　赵子萱深感叶寒搭救之意，念及其母撒手西去，叶寒必定心力交瘁，心中也不免自感伤怀，偷偷落泪。纤尘奉师父之命于路保叶寒周全，是下安然无恙，心中如释负重，故闭眼默诵《度人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