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那些光点在视线里挥之不去，如影随形。即使他尝试性的闭上眼睛，也没有摆脱。

隔着手电光，为扭打在地上的两人蒙上了几层淡淡的光影，徐文祖的角度看得不甚清楚。

浑浊的空气因门口大开，亦或者不再灯下黑，空气不再让人觉得烦闷。习惯了在黑暗里肆虐横行的老鼠早已经乱了阵脚，趁着周遭的动静不似之前那般大，开始光明正大的逃跑。

他的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就只剩下两人拉扯的动静和略显沉重的喘气。之前臆想的记忆又跑出来作乱——李允珍站在他家门口，将那只铁笼子打开了。

小小的翠鸟振着翅膀，迫不及待地从那道出口的地方飞了出来。它在空中舒展身姿，那对有力的翅膀划破空气，它并未停留，冲着远方飞走了。

鸟笼里飘落下几根鲜亮的羽毛，是它之前匆忙撞向笼子留下的。那只在去年春天里抓获的翠鸟，在他家门口度过了漫长的冬天。这次，它终于将秋天的暖阳披在身上，重生了。

徐文祖努力想要压下不断在工作的潜意识，就像李允珍此刻的反抗。他扣着身下的坐垫套，视线穿过光束，想要将两人身上的朦胧剥去。

他想，那个平日里总是意想不到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老师，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他想要压抑住心底渐渐涌起的兴奋感。他现在和那只飞向空中的翠鸟一样，急不可耐地想要看到她眼睛里的情愫。

这种想法一旦滋生，无疑是危险的，她的身边像个不知会通向何处的漩涡。如果自己下定决心靠近，就要将原来的自己搞得面目全非。

保育院与自己之前的处境并未有过大得差别。他的父母和院长，说白了，都是同一种人。一种奇怪的，和他认知里格格不入的人。而自己，这个冠着“徐文祖”名号的人，总有一天会和他们殊途同归。这是他心里常有的预感。

但偏偏这个时候，李允珍往他身处的黑暗里扔了一根绳子。

……

李允珍不断地通过拉扯，将榔头往旁边蹬出去好远。只是这样不痒不痛的纠缠不休就像猫捉老鼠，对于金泰俊来说，无疑是点燃他怒火的最佳利器。

他开始改变思路，双手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滚烫的体温沿着手指传至大脑，他全身的细胞似乎被激活了。李允珍的挣扎比刚才来得实际，面上的神色令他愉悦。

金泰俊身下窜起一阵火气，他腾出一只手死死地将她的脖子卡住，而另一只手开始疯狂的拉扯她的衣服。

李允珍心里升起危险的信号，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与地面形成的角度极为刁钻。牢牢固定着她的脑袋，力度时增时减，吊着她的意识在混沌的边缘疯狂拉扯。

这种通过暴力来获得快感，从而引发犯罪的案例数不胜数。她十分清楚金泰俊接下来的动作，以及自己的处境。

李允珍眼底窜起狠意，被解放出来的双手开始拼命抵抗，而脚下则在试探性地找好了位置，蓄力之后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由于意识不清，加上缺氧带来的后遗症，使得她的身体跟不上思维。这一脚，只是踢中了他的腹部。

不过好在金泰俊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猛地被踢了一脚，痛感使他的动作稍稍停滞了一会儿。

李允珍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借力，一脚又踢了出去。

这次，他没有那么幸运了。

金泰俊瞬间脸色一变，再没有力气去管她，掐着脖子的那只手松开了。他眉头紧皱，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就在他痛得说不出话，只能蜷缩在一旁打滚时，手电光晃了一下。

金泰俊“啊啊……啊啊！”

等到李允珍眨了眨眼睛，金泰俊的尖叫嘶吼已经冲击着她的耳膜。而眼前站着的，是悄无声息穿过光束走来的徐文祖。

他的双手自然垂下，紧紧地拽着块玻璃碎片。血迹顺着往下滴落，玻璃棱角被血液覆盖了，反射的光也就不那么刺眼。徐文祖逆光站着，李允珍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只是看到他的轮廓，在光影里颤抖着。

金泰俊在地上翻滚的动作比之前大了许多，李允珍踢的那一脚已经微不足道。他双手捂着右眼，嘴里不断地哀嚎出声，血液布满了整个面部。他的衣服上，周围的地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血迹。

徐文祖在他痛苦的叫声着渐渐恢复了神智，他盯着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李允珍，眼神里全是茫然无措。手里的玻璃变得滑腻，险些拿不住。他低头确认了地上的金泰俊没有再起来反抗的力气，紧紧地抿着嘴，心跳慢慢回复正常。

空气里的混沌被浓重的血腥味冲散，在黑暗里的老鼠开始伺机而动。

李允珍缓了口气，嗓子有些痛感，她没有说话。

金泰俊的动静慢了下来，声音也逐渐小了，直到他躺在地上彻底不动了，周围又回到了之前死一般的沉寂。

李允珍知道他晕过去了。老鼠翻动的声响依然不绝于耳，她艰难地站起身，四肢蔓延的无力感险些让她再次跌坐在地。

她往前探了一小步，伸手就能触到他的身体。徐文祖就站在原地，李允珍伸过来的手打碎了他眼里的混沌。

那只手上沾满尘土，手背的皮肤被石砾划破，留下的刮痕带着血迹。

李允珍“没事了，没事了……”

李允珍尽量想要扯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笑容，只是尝试了许多次之后她放弃了。怪异的腔调里带着沙哑。

她挥了挥徐文祖头顶不存在的灰尘，伸手理着他凌乱不堪的头发。

“嗒吧”一声响动在空旷的仓库里响起——他手里的玻璃终于掉到了地上。

玻璃表面立刻覆盖了一层尘土，混进了血迹里。吹进来的风无声地将上面来自徐文祖的体温，静默的带走，不留痕迹。

最后的结局，他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诱惑，伸手抓住了那根通往未知的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