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尹宗佑身边友人不多，没人愿意听他整天叨叨自己倒霉的遭遇。

每个人都极力地掩饰着自身的悲哀，所以他们宁愿去挖苦别人。这样或许可以稍稍安慰安慰自己。

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渐渐握紧了。

尹宗佑“李允珍小姐好像很在乎徐文祖。”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怪异的感觉。

她愣了愣，有些心神不属。

李允珍“或许吧。”

尹宗佑“……”

他更加想不通了。

李允珍看见他难以言说的神色，轻描淡写道。

李允珍“他救过我。”

尹宗佑“……”

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人怎么看都是个十恶不赦的。救人这种事，不像是他能做出的。

李允珍“我想想，”

她撑着脑袋，望着窗外。

李允珍“时间有些久远了，但又像是还没有发生似的。”

尹宗佑没有言语，好像在思考她刚才那番话的可信度。

窗外是一处老旧住房的背面，只是一条窄窄的步行街，随处可见的老铺子。

太阳有些阴沉，不复之前那般耀眼。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行人都已经过了两三拨的模样，李允珍才收回视线。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到他面前。

李允珍“这里面还有几百万，找个房子应该不难。”

句柜台的方向传来一阵阵舒缓的呼吸声，服务员还是睡着了。

尹宗佑低头看着那张卡，表情有些复杂。

李允珍“就当是报酬吧，今天的聊天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她舒了口气，缓缓道。

李允珍“感觉回去能画一幅不错的画。”

李允珍“最后，祝你的小说大卖。”

尹宗佑“……”

尹宗佑心里五味杂陈，之前拼死拼活想要凑到钱，现在却有人直接给了他。这前后的反差和自相矛盾，扰得他有些混乱。

……

303的住客消失了，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房间还是早上上班时的状态。考试院的人虎视眈眈，目标逐渐转移到了302的李允珍身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尹宗佑的离开和302脱不了干系。那个女人自第一天住进考试院开始，便带着让人猜不透的神秘感。

而考试院恰恰不需要这样的人存在。

……

李允珍思绪有些混沌，后脑勺强烈的疼痛刺激着她，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她昏沉的边缘疯狂拉扯。她的神思恍惚，浑身无力。眼睛勉强能睁开一条缝，却无济于事，周围的环境昏暗。

痛楚先于身体其他感官苏醒过来。

在失去意识前，她喝了徐文祖给的一杯水。先不言里面加没加料，后来在房门口被洪南福袭击的伤口才是她昏迷的直接原因。

她尝试着想要抬一下手臂，但也只能活动手指。双手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徐文祖“李允珍小姐，你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撞击过于强烈，她有些耳鸣。徐文祖的声音落在她耳朵里，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就像沉在湖底，岸边有人叫自己。她想，这语气肯定不是给自己递救生圈的。

好在模糊的意识并未罢工，像古老的钟摆，缓慢拖沓地摇着。

紧接着，伤口周围的皮肤传来一阵凉意——有人在检查她的伤口。

徐文祖“啧，血都止不住。”

徐文祖指尖沾了血迹，血顺着他的手指，流到掌心。温热黏腻的触感透过他的皮肤，和着脉搏一起跳动。

就这样，他似乎也感受了她胸腔里那颗跳动频率微弱的心脏。

徐文祖“313的大叔下手可真狠。”

在他的叹气声里听不出惋惜的意味。就像她记忆里，别人站在她的画前，说出的话，看似有意，实则是无关紧要，漠不关心。

徐文祖伸手整理她已经凌乱，甚至有些打结的头发。也不管手上的血。

修长的手指从她的头发里穿过，他细细地瞧了眼。

他的动作牵动了伤口，李允珍皱起眉头。

徐文祖“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的，”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

徐文祖“现在看来有些晚了。”

李允珍食指动了动，他刚刚起身时，衣角蹭到了她的手指，有些痒。

眼前是漆黑的一片，他身旁的台灯散出的冷光只是象征性地照亮了一点空间。不过，这里她并不陌生。在梦里，她来过许多次。

耳边响起一阵镊子碰到铁器的声音。她抬头看了眼徐文祖有些孤寂的背影，心里却没有掀起波澜。

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轮廓都有些迷糊了。影子左下方的那个角落，李允珍曾经就蹲在那里，抖得像个筛子似的处理他的尸体。

不过现在看样子，似乎是要颠倒过来了。

徐文祖手里拿着手术用具，坐回她身旁，将一旁的灯拉到她脸上。

李允珍没有过多地挣扎，只是在灯光从头顶上撒下来的时候，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她想，待会儿可能连说话都困难了。

只是，最后徐文祖却是将她的脑袋侧了侧，开始处理她后脑勺的伤口。

没有打麻药，硬生生地缝合。

李允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泪和着汗水一起淌下来。她的手紧紧地扣着椅子把手，她感觉整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手里的动作未停，笑意却让人觉得如同寒夜降霜。

徐文祖“如果痛，你可以叫出来。那样的话，我可能会快点。”

李允珍咬着牙，没有言语。她知道，要是露出太多痛苦的神色，只会让他更加的兴奋。

徐文祖“李允珍小姐知道吗，大叔他们现在就在外面。”

徐文祖依然慢条斯理，仿佛并不是在缝合伤口，而是在进行他所谓的艺术创作。

徐文祖“都在等我出去，然后你就会落入他们手里，生不如死。”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只是情绪有些起伏。

周围静悄悄的，李允珍能听到的，只有缝线时针线穿过皮肉，拉扯的声音。痛感还在，却已经没有刚开始那般锥心刺骨。泪水顺着流入头发，灯光似乎不那么刺眼了。

无力感开始侵蚀她的神经。

李允珍“所以……”

她相信他的话，

李允珍“徐医生……想要我怎么做……”

从刚刚到现在，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气若游丝。

徐文祖“原本李允珍小姐不用受这些苦的，”

他拿起剪刀，将多余的线头剪了。随后将手套摘了，和盘子一起放到了身后的桌子上。

徐文祖“虽然你没有303特殊，不过考试院也需要正常人。”

他挑了把手术刀，到手上试了试锋利度。

徐文祖“但是李允珍小姐，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破这里的平衡啊。”

刀已经移到了她的锁骨，冰凉的触感在缓慢地游走。刀刃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不深不浅地划破皮肤，鲜血冒了出来。

李允珍“原来我在徐医生眼里……是个正常人……”

李允珍笑笑，

李允珍“想不到，徐医生还能这么清楚地给自己划了条界线……”

在她的眼里看不到恐惧感，徐文祖差不多习惯了。他之所以留着她，左右逃不过好奇。只是对于常人来说，恶魔的“好奇”太过沉重。

徐文祖“现在，告诉我。”

他并未被她的话影响，刀往里进了几分，抵在她的骨头上。身下的人颤抖了一下，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却依然没有叫出声。

徐文祖“你为什么放走303。”

李允珍喘着气，流出的血染湿衣服，黏腻的贴在身上。她暗自诽谤，果然落到他手里没有好下场。专挑痛处折磨人，却又不伤及性命。

徐文祖“我以为李允珍小姐多少明白一点，”

他转动刀柄，刀尖在骨头上旋了一圈，血流得更快了，笑也更加放肆了。

徐文祖“我对于艺术创作的执着。”

李允珍“……呃……”

李允珍抓着把手，指节泛白，疼痛感牵动着全身的细胞为之瑟缩颤抖。

声音远离自己的感觉又回来了，剧烈地疼痛使她顾忌不了其他。后脑勺的伤口也开始流血，打湿了整块纱布。

徐文祖“现在一切都完了。”

他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怀。那双眼睛紧紧地落在面前狼狈的人身上，里面倒映出灯光的亮点。

那种属于他的氛围——“想杀便杀，想救便救，不管是谁。”

他的笑无限地扭曲着，面部表情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病态。紧接着，他将刀拔出，丢弃到一边。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的脖子上，渐渐用力。

他习惯性地会使用麻醉剂，因为他不喜欢挣扎。但这次，他改变了主意。他想看看，不害怕他的李允珍，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不会垂死挣扎。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乐趣啊。

手渐渐收紧，像被一根巨大的冰锥插入喉咙一样。空气变得稀薄，手被绑住动弹不得。出于本能，她在做着无谓的反抗。

李允珍全身紧绷，疼痛已经居于后者。现在呼吸受阻，心脏被迫加快了速度，甚至撞得她胸腔颤抖。

手里的触感越发滚烫，此时的他像极了在冬天潦倒落魄的流浪汉，对于手里这点温暖简直趋之若鹜。越发用力，就像燃烧正旺的火炭，越发具有吸引力。

他手上的青筋暴起，连带着面部表情也逐渐狰狞用力。仿佛就要失去呼吸的，是他而不是李允珍。

最后，在李允珍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俯到她耳朵，轻声道。

徐文祖“亲爱的，这里是地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