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103

还没等盛年查出来，皇帝就醒了，只是身体比之前更虚弱了，说话都吃力。

大脑里尚存一丝清醒，事关自己，他谁都信不过。皇帝虚弱无力的张开嘴唇，盛年低头附耳过去，模模糊糊的听他说，“夏刈……叫夏刈过来……”

“皇上说什么？”皇贵妃问。

“夏刈？皇上叫夏刈。”

“夏刈是谁？”皇贵妃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小厦子解释，“夏刈是皇上的人，奴才这就去派人把他叫来。”

皇上把夏刈叫来，让他去查。

夏刈不愧是皇帝精心培养的血滴子首领，很快就把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下毒之人是四阿哥。”夏刈飞快道，“皇上先前生病昏迷时，四阿哥不知从何处知晓皇上留了密旨，在皇上苏醒当晚，四阿哥派人躲过了禁中侍卫，悄悄溜去乾清宫，从‘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取出密旨。”夏刈呈上密旨，“微臣发现，密旨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想来已经被查阅过。”

剩下的事不用夏刈说皇帝就明白了。

这几日他在臣子面前立场转向六阿哥怕是让四阿哥感到不安了吧。既有密旨在手，皇位对四阿哥而言就只剩下一步之遥，只是皇帝还活着旨意就随时有可能作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直接毒死皇帝更为安全。

反正他这个皇阿玛已经病得不行了，早点给他让路不是更好吗？

算计半生，最后差点死在自己儿子手里！皇帝满腔怒火，气得直发抖，愤怒地拍打着床铺，“逆子！逆子！”

“杀了他！杀了他！”

“朕还没死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了！胆敢弑父！朕真是瞎了眼，居然想把皇位传给这条毒蛇！”

怒气翻涌，血气直冲心口，皇帝气的吐出一口血来，眼见皇帝面色青紫，嘴唇发黑，一副差点要死的模样，吓得小厦子连忙跪下来劝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要以龙体为重啊皇上！”

温太医带着一众太医闻声而至，似是一直在门口候着，手忙脚乱一同忙碌，总算是让皇帝又平稳下来，只是一下去就暗示几位娘娘早日为皇帝备下后事。

四阿哥毒害皇帝，证据确凿，被下旨压入天牢听候处置。

从养心殿出来后，天色已晚，太阳渐渐消失在天际，晚霞追随太阳而去只留下一个尾巴。夏刈沿着河边往宫门走去，夏风和煦，树冠上隐隐约约泄出蝉鸣，草丛中偶尔传来夜虫叽语。夏日到了，又到了粘杆处四处活动的时候了。夏刈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仔细想想，这一切仿佛查得太顺了些……倒像是被什么人牵着走，把一切引向四阿哥……

四阿哥出事，得益的只会是——！

夏刈顿觉不妙，正打算返回养心殿禀报，身后忽有破空之声！夏刈飞快回身抵抗，正欲大喊引来周围侍卫，却不想麻痹之感从手臂瞬间蔓延至肩膀，舌头也像抽筋一般僵硬。

有毒——！

脖颈处划过一道细线，夏刈瞪着眼睛倒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凝珠掏出手帕擦拭软剑上的雪，凝露从后面出来在夏刈倒地之前一脚把他的尸体踹进湖里，嘴上嫌弃道，“你这身手退步太多了吧？还得靠我下毒。换做咱们家小姐，他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真是安逸使人堕落。”

凝珠收起剑，淡淡道，“往后不会了。”

往后她们便又可以陪着小姐闯荡了。

从前是江湖，如今，是朝堂。

凝露克制自己的激动，颤声道，“真是等得太久了，差点连耐心都耗尽了……”

不过好在，她们等到了。

*

“我要见皇阿玛！我要见皇阿玛！”四阿哥在牢房里大喊，“有人陷害我！定是有人陷害我！”他瞪着眼睛，面色涨红，怨毒的嘟囔道，“是小厦子，他骗我！是冯盛年设计陷害我！是弘显这个蠢货害我！”

“我要见皇阿玛！我要见皇阿玛！”

狱卒掏了掏耳朵，“我劝四阿哥还是歇一歇吧，皇上怎么可能会见你？”听说皇上都快死了，宫里连寿衣和棺椁都备上了。至于四阿哥，哈，一个阶下囚，一个弑父未果的失败者，连能不能活着都难说。

四阿哥死死的抓着木栅，疯了一样的嘟囔，“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要！”

他搜遍全身，把自己身上挂着的一个和田玉配塞给狱卒，“你帮我给六阿哥递句话，就说我要死了，有些话想告诉他。”

见狱卒犹豫不决，又扯下自己的腰带，上面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还镶了玉，并许诺，“事成之后，另有一番封赏。”

“可是……”

“六阿哥一向重感情，他一定会来！”四阿哥笃定道。

狱卒被利益驱使，总算是点了头，向六阿哥递了话。没想到六阿哥还真的来了。

“四哥你要见我？”六阿哥挥退众人，在牢门前站定，不带任何情绪的问。

看着一身素服，穿着简朴却整洁、大方的六阿哥，四阿哥藏起心里的怨恨，哀求道，“六弟，你帮我去求求皇阿玛，下毒的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一定是有人想害我！”

“好。我会跟皇阿玛说的。”六阿哥没什么情绪的点头，只是难免有些敷衍。

见他这个反应，四阿哥面色立刻阴沉下来，怨毒的看着六阿哥，恶狠狠道，“你以为我输了，你一定能坐上皇位吗？”

“即便你能登上那个位子又如何？你不过是盈贵妃的傀儡，不过是冯家的傀儡罢了！”

“你这一生都要被人所操控，永远也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

四阿哥几乎是吼叫着说出来，越说心里越痛快，“你以为你的生母是怎么死的？你这个认贼作母的蠢货！”

一直静静听他发泄的六阿哥忽然抬起手，“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四阿哥被打断，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只听六阿哥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认贼做母，白叫了杀母仇人这么多年的皇额娘。”

“蠢货！”四阿哥愤怒地大喊，“是冯盛年害了你的生母，因为她不能生育，所以害死了你的生母，抢走了刚出生的你！”他瞪着眼睛叫嚷道，“你生母死后谁获利最大？还不就是盈贵妃？！可怜你生母，拼死生下了你，却要在地下看着自己的儿子对杀害自己的凶手百般维护！”

六阿哥撇撇嘴，“四哥，我是不聪明，可我也不傻。你不至于用这么蠢的借口挑拨离间。”

且不说他早就知道了真相，但人与人之间也要论个亲疏远近吧？他怎么会蠢到相信一个关系淡薄的异母兄长的谎言，去怀疑自己的额娘呢？

四阿哥冷哼，仿佛自己说的全是真的，“你不信就算了。我只是为你生母感到可惜，为你感到可怜！”

六阿哥无奈得摇摇头，“你真是没救了。”

他也不打算在牢里待了，扭头就走。

四阿哥不甘心地大喊，“难道你甘心被妇人操控？！甘心为人傀儡？！”

“那是我额娘！”六阿哥轻声反驳。

"蠢货！她想要做武则天，怎么会留你性命！"

六阿哥顿住脚步，回头看他，就在四阿哥以为自己这个蠢弟弟会被吓到，会破口大骂，以为自己挑拨成功时，六阿哥淡淡道，"那又如何？"

四阿哥一怔，"你说什么？"

六阿哥转过身来，双手抱胸，不耐烦的看着四阿哥，那姿态、那神情像极了盈贵妃。他仰头看他，面色平淡不似平常那般天真，“那又如何？”

四阿哥这才发现，自己的好六弟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他震惊的叫嚷道，“你竟然也知道？你竟然隐藏的这样深！原来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六阿哥耸耸肩，"我没有看出来，额娘一直没有瞒着我。"

"那你还--"

“我的命是额娘给的，我额娘救过我，无数次，即便她日后想要我的头颅，我也会双手奉上。”

四阿哥不敢置信的看着六阿哥离开，像看一个陌生人。

天牢里光线太暗，显得外头的阳光太刺眼，六阿哥从里面出来时忍不住眯了眯眼，余有福连忙给他撑伞遮蔽日光，嘴上抱怨着，“那起子恶人，阿哥还去见他做什么，到这种地方来。平白沾了一身晦气！回去可得好好用柚子叶扫一扫！”

六阿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四哥疯了，净说些胡话，闹着要死，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遂了他的愿吧。”

余有福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躬身道，“是。”

六阿哥挥开伞，大步往前走，“他说的话，不许传出天牢之外。”

余有福惊疑不定的看着六阿哥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来。

到底是娘娘亲手带大的，六阿哥有些方面和娘娘还真是像啊。

*

皇帝看着桌上的那壶酒，艰难的喘着气。

他的时间不多了。

“皇上，盈贵妃娘娘到了。”小厦子禀告道。

“宣。”

盛年快步走进来，面带忧色，“皇上这样着急的唤臣妾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皇帝躺在床上，手伸出被子，吃力地抬起来握住盛年的手，“朕无事，只是忽然想起，很久没有与你一同饮酒了……”他喘了口气说，“今日，就陪朕……喝一杯……”

盛年一反常态的没有阻拦，反倒笑盈盈的执起酒壶，“好啊。”

她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皇帝。

皇帝抬手欲抓住酒杯，却无力的垂下。他扯动嘴角自嘲道，“朕不行了……连陪爱妃喝杯酒的力气都没了……”

“臣妾服侍皇上喝。”

皇帝摇头，“不了，朕看着你喝就好，把朕那一杯也喝了……”

盛年也不拒绝，笑着把两杯酒都饮下。

皇帝睫毛颤动，面带怀念道，“想当初，朕最喜欢在冬日里与你一同饮酒，爱妃酿的酒，天下无人能及……可惜啊……朕不行了……”

盛年双眼含笑，看着皇帝追忆往昔，忽然面色狰狞，捂着心口弯下身子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遭受了天大的痛楚，嘴角逸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皇上……皇上……”盛年低声求救道，“臣妾……好痛……”

皇帝略带愧疚道，“别怕，这酒毒性很烈，很快就不会再痛了……”皇帝看着盛年从痛苦挣扎到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许久眼角落下一颗泪。

视线不忍的从盛年的尸体上挪开，虚虚落在床帐之上，目光恍惚道，“朕已经留下遗旨，待朕死后，六阿哥将会继承皇位。而你也会被追封为皇后、太后，与朕一起随葬皇陵……极尽哀荣……”

“哈哈哈哈，极尽哀荣？真是好笑，哈哈。”盛年捂着肚子诈尸一般放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皇帝不敢置信的转过视线，瞪大眼睛，嘴唇颤抖。

原本被“毒死”的盛年，半坐在地上看着他，发髻微乱，却笑得肆意张扬，姿态绝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