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104

“骗到你啦！”盛年笑着说，笑容纯净得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明媚干净，可是皇帝无心欣赏只觉得愤怒。

他明明叫小厦子准备的毒酒，盛年如今安然无恙，就表示他手下的人背叛了他！

皇帝气的面色涨紫，眼球暴突，急速地喘息着，额头挂满汗珠，像只愤怒的公牛。只是他如今的躺在床上，像个废人一般，曾经令人畏惧的愤怒变得毫无威慑力，反倒显得可笑。

“皇上何必动怒，这样只会死的更快。”盛年好心道。

“你……贱人！”皇帝从牙缝里憋出两个词。

盛年坐到他身边，用帕子温柔的为他拭去额头的汗，皇帝愤怒的侧过头，“……毒妇！”

盛年钳着他的下巴，强硬的把他的脑袋掰过来，“皇上想要臣妾死，臣妾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怎么只许皇上毒杀臣妾，还不允许臣妾还手了？”

“实话告诉你吧，”盛年眉眼弯弯，邀功一般道，“皇上的身子变成如今这般，臣妾可出了不小的力呢！”

在皇帝暴怒的视线下，盛年嘴角含笑，轻声细语的告诉他实情，“皇上还记得当初是怎样用香料害得年世兰和臣妾无法生育的吗？臣妾就是这样让皇上失去生育能力的……虽然皇后最恨后妃有孕，臣妾还是怕皇后万一失手，六阿哥不就多一个竞争对手了吗？所以，只有皇上不能生了，后宫才不会有新的孩子……臣妾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静好……？”皇帝咬牙切齿地问道。

“当然不是你的啦！你都不能生了！”盛年笑吟吟道。

“贱人——！贱人——！”皇帝愤怒的梗着脖子，额头青筋暴起，要不是身体太过虚弱，盛年甚至觉得他都能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皇帝生平最忌讳的就是皇家尊严、尤其是皇帝的尊严被挑衅，当初为了夺位，他对太后与隆科多的事隐忍不言，已觉耻辱至极，心里不知道将隆科多这个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子拖出来杀死了多少次。

他是天子！皇阿玛是天子！他们怎敢！

“皇上有这么多宠妃，臣妾姐妹们有一两个男宠又怎么了？”盛年颇为遗憾道，“要不是我身体不好……可惜，我身体不太好……”

盛年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酸溜溜道，“皇上还真是好福气，真是让人羡慕。”

“朕要杀了你！杀了你们这群贱人——！”皇帝大喊道，盛年不慌不忙的反驳，“可惜了，皇上一定比我先死。”

“啊，对了，臣妾已经先一步让六阿哥把四阿哥送下去陪您了，开心吗？父子团聚，人生一大乐事也！”

皇帝瞪着她，愤怒和恨几乎要凝成实质。

“你瞪着我做什么？我原本也没想弄死他的，只要你乖乖把皇位留给六阿哥，我怎么会胡乱杀人呢？”盛年有些生气，又钳住了皇帝的下巴，手上用力大了些，皇帝的下巴被掐的有些发青，盛年冷笑，“皇上真是好手段，一边对外放出风更属意六阿哥，安抚臣妾和冯家。私下里却留了密旨把皇位传给四阿哥，还给岳钟琪送密信，让他回京保护四阿哥登基。”

“要不是臣妾让人一直关注粘杆处及时截下密信，怕是要费更多的功夫才能谋得皇位。”

伏低做小这么多年，盛年早就忍够了，如今终于不必压抑自己的性情，她心里不知多开心。胜利在望，一贯不喜与人多言的盛年事无巨细地说了许多，争取在皇帝死之前为自己多年的忍气吞声讨回点利息。

见皇帝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眼里的恨意浓的化不开，盛年心满意足的松开手，笑盈盈继续说道，“不过刚好方便了臣妾。臣妾将计就计，让小厦子骗四阿哥，说臣妾无意中知道皇上留密旨将皇位传给四阿哥，便趁着皇上病重四处搜寻，意图毁掉密旨。皇上又爱对外表现的对臣妾十分宠爱，亦更属意六阿哥为继承人，四阿哥害怕皇上听信臣妾的枕边风，害怕臣妾得手，更害怕夜长梦多皇上改变主意……哈，臣妾就这样借着皇上的手，除掉了四阿哥！”

盛年啧啧叹道，“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不过我也没想到，四阿哥能下手这么快、这么狠，还以为他会犹豫一段时间呢。看来皇上和四阿哥之间的父子之情真是少得可怜，稍稍试探一下……就破碎了呢。”语气很是惋惜。

“你这个……毒妇……不得好死——！”皇帝咒骂道，心脏剧烈地抽痛，视线也愈来愈模糊。他的身体早就撑不了多久了，只余满腔余恨撑着最后一口气。

盛年用帕子塞住他的嘴，她现在只想自己说，没兴趣听别人点评自己。把皇帝的嘴塞得严严实实，盛年微笑总结道，“不过斩草要除根，为了避免以后再生是非，臣妾只好除掉四阿哥了。”

“皇上也别担心，毕竟皇上已经留下遗旨，传位给六阿哥，顾念新帝年幼，特令太后也就是我，协助新帝处理政务，垂、帘、听、政！”

见皇帝呼哧呵哧地喘着粗气，一副奋力挣扎想要起身掐死盛年得模样，盛年笑意不减，心情颇好道，“待到时机成熟，皇位就是臣妾的了。”

皇帝不敢置信地看着盛年，忘却了挣扎，盛年挑眉，“皇上不会以为臣妾做这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吧？”

“臣妾才没那么大方呢~”盛年嗔道，“皇上也知道啦，臣妾一贯小气又贪心的。”

皇帝胸口急剧起伏，愤怒和恐慌充斥着他的胸腔。他可以忍受盛年为了六阿哥的未来对自己下手，毕竟他早就清楚，天家无父子，皇位面前无亲情，他自己何尝不是满手血腥地登上皇位的。转来转去，皇位都是他爱新觉罗家的皇位，天下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可是一旦被盛年得手，天下岂不是易主！而他就是亡国之君！他又有何面目下去见列祖列宗！

皇帝瞪着床帐，强行调动混沌的大脑，想要想出对策来。

他还能做什么……夏刈！他还有夏刈！

盛年看出他的意图也不着急，柔声道，“告诉皇上一个不幸的消息，皇上不必期待夏刈来救你了。夏刈和粘杆处的人也不知怎么了，纷纷溺水身亡，真是飞来横祸、流年不利啊。”

“皇上身边的人呢，如今也都是臣妾的人了，皇上如今，孤立无援了呢。”盛年语带恶意道，“如今是，皇上的生死全掌握在臣妾的手中……”

她就这样笑意盈盈地一点一点抹杀掉他的希望，偏偏她使坏的时候眉眼浓烈，明艳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盛年伸手把被子网上扯了扯，盖住皇帝的口鼻，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呼吸被剥夺的感觉令人绝望，在皇帝以为自己要被她捂死的时候，盛年扯下被子，皇帝用力嗅着新鲜空气。盛年轻声道，“害怕吗？这种恐惧，皇上一定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吧？”

“皇上为了自己的皇位稳固，不知害了多少人。一碗打胎药送走了年世兰的孩子，毁了端皇贵妃的身子，为了牵制年家，皇上纵容年世兰行恶，对被她折磨的女子的遭遇视而不见，对后宫女子被毁掉的一生甚至生命视而不见！臣妾最厌恶皇上这一点！你把所有的女人都当作棋子，随意摆布她们的人生！皇上既然这么有雄图伟略，何苦为难我们女人！”

“皇上为何这样看着臣妾？皇上是想问，‘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这样恨朕？’。皇上待臣妾真的好吗？刚刚皇上还想要取臣妾性命呢。刚入宫时，皇上还想害臣妾不能生育，只是被臣妾将计就计，先皇上一步利用这一即将失去的能力换取更高的地位罢了。皇上平日是宠爱臣妾，可前提是臣妾顺着皇上的意思，奉承着、讨好着、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皇上才肯分给臣妾一点少得可怜的恩宠。宠？哈，可笑！皇上把臣妾当成小猫小狗一样宠爱着，高兴时宠爱一下，不高兴了抛诸脑后……皇上这样对臣妾，还希望臣妾对皇上感恩戴德？你真是……无耻！”

“皇上对臣子也是，兔死狗烹是皇上常用的技俩。我们冯家原本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偏要把臣妾选入宫中，前朝让冯家做棋子与年家打擂台，后宫中又让臣妾与牵扯年世兰，真是物尽其用啊，呵。等到年家倒了，冯家又成了皇上的眼中钉，我父兄做事一贯稳妥不出错，皇上就在军中安插暗探，想让他们死在战场上……”

盛年嫌恶道，“臣妾做的这些，不及皇上万一！”

说了这么久，盛年烦了也倦了，没兴趣在皇帝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平静地注视着皇帝绝望的双眼，看着他扭动的头变得僵硬，看着他一点点地失去生息，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有些快慰又有些怅惘。

长夜漫漫，烛火还未燃尽就已熄灭，秋叶一夜之间落了满地。

这是个多事的秋天。

皇帝驾崩。

新帝登基。

太后，垂帘听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