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变继父(九)

陈曦说到做到，这天过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只是指了一个护士时常过去照顾叶宇飞。那护士倒也尽职尽责，叶宇飞自己也并没有因为陈曦的责骂而自暴自弃，而是积极医病，大有积极向上的趋势。

除了尽心尽力的照料，小护士还时常为叶宇飞带来外头的消息，叶雅颖和许东这些兄弟也是时常探望。但叶宇飞最想见的却还是那个他一直深爱着却又亏欠良多的女人，几次与小护士说想要见陈曦，但得到的答复是陈医生母亲的病不太好，陈医生现在忙得很心情也不好。明明人就在成都，却仿若消失了一般，再无任何声息，也无一丝关怀之意。

而且她已经不愿再见他，他也没有勇气去见她。

叶宇飞苦笑，虽然世态炎凉，但她心中未必也是不怨恨他的。当年抛下她一走了之，将所有灾难和痛苦都留给了她，是他的罪孽，即使他有干万种理由也不能原谅。他理所应当的向她赎罪，没有任何怨言与不满。他很想去找陈曦和他说他愿意用余生去补偿他的母亲，可是他找不到人。他的妹妹和兄弟也曾为他鸣不平，叶宇飞只告诉他们，这是他欠下的债，他必须偿还。

而被叶宇飞惦记的母子俩状态也是一言难尽，那天陈曦并没有告诉叶宇飞，那时候何琳已经忘记了和楚晚宁有关的一切，这其中也包括了他。

何琳倒是没有因为失忆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她还记得她是谁，还记得她的家在成都，连上一世所有的一切也不曾忘记，独独不记得自己重生了，还有了丈夫和儿子。陈曦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她才大概知道了七七八八。

她这样，也算是失忆了吧。

苏陌叶一直不放心，这段时间都特意留在成都，他私下里问过，答复是失忆这种症状一般是由脑部受创或者由心理原因造成的。很显然，母亲脑袋好好的，并没受过什么伤，那就只有心理原因了。

陈曦的心里也像压着块大石头，根据琅嬅所说，她的魂魄一分为二，又在在长年累月的内外打击之下纠缠在一起互相渗透，彼此还在吞噬对方，二者无法共存，只能一个吞噬掉另一个，或是魂飞魄散。在那个“梦”里他远走东北，在见到陈琳时她已为人妇，难道说在他离开成都的这段时间里，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了，他熟悉的那个陈琅嬅已经…虽说这是运数使然，并不是个别人的责任，但他还是无法原谅“梦中”的那个自己当初的一走了之。

何琳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一世因为有了小丈夫，她生活幸福，慢慢的上一辈子的恨意、怨气忘了不少，一直以来何琳都是想着如何弥补自己上辈子犯下的错。久而久之，戾气消散，善意累积，造就了如今的她。一个在人们心中温婉、端庄、心善的女人。

直到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儿子，她更加的宽慰，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她要看着她的儿子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告别了苏陌叶，母子俩驱车离开。陈曦开着新买的车来接母亲回家。他本科毕业就考了驾照，只是囊中羞涩，一直没有买车，这两年参加工作是租车。

母子俩静下心来谈心，何琳的精神状态不错，这几十年也没怎么吃苦，因此相貌上没什么大的变化，反而有些事情想通了，心宽了，显得温和从容了许多。母子俩相处也有了二十多年，彼此也用了真心，自然亲切了很多。两人说说笑笑着计划去买一身新衣裳，然后吃顿好的，下午就回去；俩人都装作没有看到后面跟着的那辆红旗牌轿车。

呼吸着外头自由的空气，何琳觉得身心畅快；看着外头林立的高楼，跟几十年前相比，成都的变化真的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比起曾经深深震撼过她的老上海十里洋场并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她还记得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抗战爆发她离开家报考军统时，成都是什么样子；也记得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跟叶宇飞重逢时，成都是什么样子。

天翻地覆慨而慷。

这其中应该有叶宇飞的一份功劳。

其实她已经不恨叶宇飞了，他牺牲了小情，成就了大爱。

他是大时代的见证者、参与者和创造者。

虽然不甘心，毕竟也没办法。与家国天下比起来，个人的儿女情长实在太不值一提，何况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他们终归不是同路人，所以分道扬镳，在所难免。

何琳转过头看着儿子：“找个时间，约你叶叔吃顿饭，替我跟他道个歉，毕竟当初我也对不起他。”

陈曦笑了一声：“你已经赔上了上一辈子，还打算把这一辈子都搭进去吗？再说，不管是报答，还是报复，你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生活。——‘磐石’同志郎心甚铁，大公无私。”

何琳沉默了。

在红灯处停了一下，陈曦用手指敲着方向盘：“他是间谍，间谍无情；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情势使然。一旦他有了弱点，就会立刻被人拿住，一箭命中，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何琳点头：“我知道，我早该知道这些。如果当年我如你所说，早一点放手，也许就不会像后来那样。”

陈曦叹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换做是我，也不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培育出的大西瓜拱手相让。”

何琳笑了：“什么大西瓜？”

陈曦也笑了：“错了，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终于扔掉了，洗洗手，可以去找别的好吃的。”

何琳的笑容有点苦涩：“你妈我都五十五了，还能怎么样呢？你也别嫌我犯贱帮着你叶叔，可能两辈子活了那么多年，见识到了太多的人和事，这才明白过来，如果我们之间没有爱，早就向对方下狠手了，只是政治立场不同，注定了是敌对关系。”

陈曦道：“是啊，信仰不同，终究不相为谋；可是人生总要经历许多的选择，有些选择可是重新再选，有些则不能了；事业或者生活我们总是要选择一样的，个人事业总要有结束的那一天，生活却会持续下去。换做是我，我一定会和我爱的人私奔，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何琳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危险，“阿曦，咱们不说这个。你有女朋友吗，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

陈曦的眼中带了些柔软的笑意：“有一个，正好比我大一岁，就是与我同姓。我到时找个时间让你们见见。”说着便递上了一只大雁于飞的香囊：“这还是她亲手给我绣的。我之前和她提起苗族男子常佩香囊，她便给我绣了这个。里面是零陵香，它的香味充满记忆的味道，闻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置身于田野里，阳光温暖和煦，花香阵阵。这种香味可以使人的精神放松，缓解肌肉的疲劳和紧张，达到提神醒脑的目的。这种香草还可以泡澡，它的香味能辅助人把负面的情绪调整到平静的状态。”

何琳拿在手上仔细的看着又赞了一回：“真是玲珑心思，只是为什么要绣大雁，绣鸳鸯岂不是更好？”

陈曦低头，细细看着那精致的双飞鸿雁：“是呢，‘鸳鸯于飞，肃肃其羽。朝游高原，夕宿兰渚。邕邕和鸣，顾眄俦侣’。鸳鸯，原是相伴终老的爱侣，可是又有几人知道，雌鸟辛苦受难之际，雄鸟便会另觅新欢，做另一对爱侣。那天长地久，合欢月圆，原是世人自己蒙骗自己的。倒不如大雁忠贞，共享甘苦，信守不渝。”

何琳看了儿子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孩子终究比她幸运。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