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变继父(十)

逛完街便去吃饭，吃的是火锅，母子俩挑了个露天的矮木桌坐在前面。

这是川蜀名肴，何琳自小生于蜀地对麻辣习以为常，但她听陈曦说起楚晚宁从来只吃不搁辣子的清汤锅，辣的他不吃，一吃就呛；而陈曦随父亲，口味偏清淡，吃不得辣。于是便点了分白汤红汤两味的鸳鸯锅，白汤味道鲜美，红汤麻辣，两味汤底吃起来都别有一番风味。

菜很快就上全了，冻笋鲜脆，青菜翠碧，豆腐晶莹，鱼片鲜嫩，羔羊肉片成了薄如蝉翼的卷，整齐码在白瓷碟里，酥肉炸的金黄焦脆，细细撒着孜然花椒，一壶鲜磨的豆奶搁在案边，矮小的桌子被压得吱嘎作响。

情谊千金都是一餐一顿吃出来的，更何况是热火朝天的火锅，三两轮肥羊涮下锅，一两盏豆乳进了肚，饶是何琳因失忆而与陈曦感情生冷，也不由在氤氲蒸汽里变得亲切起来。母子二人分工合作，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桌上摆放的大部分果蔬、肉类分吃殆尽。

何琳突然间想起她和叶宇飞第一次约会，吃的就是火锅，满满当当花椒红油的锅子腾腾热气盖过了人脸，也让她从此认识了他。只可惜曾经的美好，再也不能重温，都已不再是原来的你和我。

“我以后不去找苏陌叶了。”

何琳如是说，对面捧着甜豆乳喝得正香陈曦差点没当场噎住。

“为什么？治疗效果不好？”

“挺好的，可是我不能再这么下去。”

“怎么了？”

“我只能在梦里才能看到和你爸爸的过往，可是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陈曦沉默。

他又喝了口豆乳：“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感受到话题很沉重，何琳换了个姿势，故作轻松：“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终究是要向前看的。”

陈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第二天他就去找了苏陌叶，客气地表示了感谢，又为母亲的终止治疗表达了歉意，也叮嘱他尽快回北京，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苏陌叶尴尬的笑了，这算是彻底划清了界限吗？他不否认确实有调查何琳身上谜团的企图，可是他也真的是想要追求她。

他来这里的时候不过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大学生，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是让他措手不及，当时他以为自己就要在那死水般恐怖的KMT统治区中心待上一辈子的，没想到忽然又遇上了楚晚宁，就如他穿越一般，让他觉得非常梦幻。他只求活着，然而楚晚宁却忽然给了他更多，于是他就努力要活的更好一些。

他心里忍不住感慨，这天底下的事情真不好说，何琳与楚晚宁相爱半生，而后者却毫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前者的生活与生命中，然后便是叶宇飞陪着她走到了人生的最后。然而多年之后，在一些言情同人网站上，多少人不惜笔墨的还原何琳与楚晚宁之间是怎样的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却不闻与何琳似乎也有一段说不得的往事的“磐石”同志的只言片语。他不免叹息了一声，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知道当年叶宇飞和何琳之间发生过什么龌龊，但早已注定这场三人的爱情中失败者的角色，可想而知他以后的生活不会舒心到哪里去。

原来不是不曾爱过，只是如同亘古的传说一般，这世间，原本就有许多爱是不能被成全的。

苍茫大地间，你我皆是一粒芥子，纵使你再不肯认命，在天地间却也渺小如同尘埃，顷刻间便吹散天涯海角，死生不得相见。

苏陌叶离开的时候叹了口气，那叹息极轻微，像一阵轻风贴着墙根卷过，连陈曦自己都疑心是否听错了。

当天下午，陈曦开车直奔陈琅嬅家，接妻子去自家吃饭，顺便在母亲面前过明路。

陈琅嬅揽着陈曦的腰，没话找话的问：“为什么非要亲自跑到我家来一趟？直接通知我到你家不就行了吗？”

陈曦拿下巴蹭了蹭陈琅嬅的额头：“当年让你跑到军区，结果落得不欢而散，可能得来太容易了，反而不知道珍惜。你看从古到今哪家媳妇出嫁，是自己跑到婆家的？我当年没有机会，这次说什么也要亲自来。”

他低头叹了口气：“别人家的姑娘，结婚都是问车子房子票子，还要什么金啊钻的，少一样都不行，就你这傻妞，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要，就要我这身漂亮皮囊，我有什么好啊，又不能给你变出花来。”

他的手揽住陈琅嬅的腰：“一次救命之恩就把上辈子卖了，一次求婚又把下辈子卖了。你说你这辈子还有没有点追求？”

他的吻落在她的后脑勺；“这么好的老婆，我到哪里去找第二个，怎么能让她跑了？我白有苏是这样的蠢蛋吗？”

陈琅嬅把头埋他怀里：“我没那么好。我这么天真，任性，骄纵，小心眼。”

陈曦笑了：“正好，我老练，沉稳，深沉，有格局，优势互补嘛。”

陈琅嬅把他抱得更紧。

原本平稳行驶的车歪了一下，继续前行。

在离开之前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夫妻俩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带哥哥过来暂住几天的叶雅颖，几个人就在就在彼此毫无准备的情况，来了个面对面。

两个年轻人倒是不当回事，毕竟又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但是两个年长的人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他们也不知道陈曦和陈琅嬅竟然是这种关系，叶雅颖的脸色尤其难看，她是真不知道居然还能在自己家还能见到何琳的儿子，手指都几乎有些颤抖了，指着陈曦，几乎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你……”

“他？他是我男人。”陈琅嬅冷漠地将头埋在丈夫的胸前，陈曦也配合地揽着妻子的腰，满目深情，“叶姨你忙你的，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何琳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婆媳二人对视的一瞬间，两人都有些恍惚。陈琅嬅倏然间泪流满面，何琳心头也是隐隐一痛。

陈琅嬅看着陈曦的眼神，终于鼓起勇气，陈述着早已准备好的话。她简要介绍了自己和家世背景，又回顾了一下恋爱经历，自己和陈曦认识快两年。他的优秀、独立、坚强吸引着她，甚至让她心疼。她虽然和陈曦有不一样的成长环境，学的专业也不相同，但是他们彼此深爱，彼此信赖，愿意牵着手走完这一生，希望阿姨能够成全。

何琳的眼睛有点润，当年她也曾经这样憧憬，却没想到落得后来惨烈的结果，好在这一世有了她虽然忘记却爱她如命的小丈夫；但她又坐直了身体，他们的起点更高，陈琅嬅也比她聪明，陈曦比叶宇飞能坚持，相信他们能够面对未来的风雨。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长相酷似自己年轻时候的女孩子，何琳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就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若不是知道自己并没有给陈曦生过一个姐姐，何琳真的想将陈琅嬅抱在怀中放声大哭。哪怕知道了她是叶雅颖的继女，心里也极为熨帖，故而她对陈琅嬅说话的语气也很柔和。

“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幸福。”何琳看着儿子儿媳，一字一句的开口：“琅嬅，你是幸运的，你婆婆我看你很顺眼。老辈说能够得到祝福的婚姻是能够圆满的，我和你叔叔(指楚晚宁)都祝福你们。琅嬅，你和阿曦，真的很配。祝福你们，凤凰于飞，和鸣铿锵，一生平安喜乐，携手白头，儿女绕膝。”

面前的陈琅嬅，比起当年的自己，少了深沉干练，多了通透练达，还带着阳光和自信，这样的孩子，能够给她的儿子幸福。

毕竟她的儿子太像她了，太老练世故，太深沉圆滑。

太累了。

陈琅嬅会像一抹阳光，带给他足够的温暖。

陈琅嬅道谢：“我和阿曦，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陈曦也说：“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不负您所望过得好的，我会与琅嬅相敬如宾，会多生养几个孩子，儿子女儿都有。我们会把孩子们好好养大，看着他们娶妻嫁人、儿孙满堂。从今往后，我们也会孝敬您。”

何琳看着儿子：“你好好的对琅嬅，我就感谢你了。”

其实何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陈琅嬅会说这样的一番话。她只知道，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心里满是感伤，但不敢触碰。

她只由衷地希望，陈琅嬅能过得好。

何琳朝后面仰了仰，靠在沙发上：“阿曦，我不怀疑你现在的表态，但是你们都还年轻，没有经过风浪，也没有真正经历过诱惑。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你叶叔当年的那些事吧？”

陈曦有点尴尬：“妈，别说了。”

陈琅嬅忙给何琳续上水：“你让阿姨说。”

何琳道：“我和你叶叔当年是自由恋爱，又冲破阻力才在一起的，我们非常珍惜这份感情；可惜就是因为当年出了事，到现在，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当然这件事的后果是很惨重的，如果不是这件事，我们不至于劳燕分飞甚至是反目成仇，或者说1949年重逢的时候，我们就有机会重新开始。但是我不愿意，你别笑话我矫情，过去栽的跟头太大，我总是害怕重蹈覆辙，更何况婚姻家庭从来就不是只有爱就可以。”

这话题太沉重，陈曦扭过头去：“妈，别说这件事，都这么多年了，说这些做什么？”

何琳道：“前车之鉴，后车之覆，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她再次看向陈琅嬅：“虽然说事情过去几十年了，你叶叔也付出了代价，按说这事也算翻了篇，但不是这样轻松抹去的。要想破镜重圆，难，不容易。作为一个母亲，我也给你提三点希望。”

终于找到主场的感觉，她说话也就越来越顺：“第一，不该做的事情千万不要做。一是工作上，我知道你们医院算是清水衙门，但这个世道，真要起了心思，也没什么地方是真干净的。你工作也有几年了，相信耳闻目睹的反面典型也不少，以后你和琅嬅结婚，会有更多的人找到你，希望通过你来找琅嬅办事。我希望你能站稳立场。”

陈曦马上表态：“妈您放心，我是党员，我有自己的原则。”

何琳转过身来：“不说这个事。二是生活，现在都是青春少艾，风华正茂，但是十年二十年后呢，韶华逝去；或者青春还未过去，外头花花世界太迷人，我希望你千万把持住，不要犯作风上的问题。那样，就算琅嬅原谅你，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不希望看着又一个与我相似的姑娘，因为她的男人而心酸落泪。”

陈曦沉沉点头。

何琳坐直了身子：“第二件事，希望你们多沟通，这是我和你叶叔最惨痛的经历。当年如果我没有负气离开而是告诉了他我这些年怎么样，我们不至于闹僵；如果我心平气和的问了你叶叔而不是打击报复，他这些年怎么样，我不至于另嫁。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这之前，我和你叶叔除了吵架，就很少有其他的交流方式了；就算吵架，也是各说各话，没有静下心来为对方考虑。所以，那么美好的感情就在猜忌和争执中慢慢消耗。当然又有另外的事，矛盾就越来越深。婚姻没有爱情是没有意义的，但光有爱情是不能维持太久的，需要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互相包容。所以我希望你们平时多沟通，多交流，别把事情憋在心里。”

她平复了情绪，“第三点，如果有一天，你们不再相爱，或者觉得没办法走下去，不要勉强，更不要骗她，告诉她，也告诉我，她就是我的亲闺女。”

陈曦坚定地摇头：“没有这一天。”

何琳点头：“我希望没有这一天，我希望你和她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但希望和现实是两回事。我和你叶叔挣扎过，我们都努力过，但是无济于事。陈曦说我不甘心，他是怕影响前程，这话对，但不全对，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想再续前缘的。我们都在等，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但我们都知道，那一天一定是身份水落石出的时候。可惜，耐心都是有限的，没有谁会在原地一直等你，我也没有耐心去应付你叶叔，所以最后积重难返。我希望你们不要重复我们的故事。如果还相爱，只是相处太难，那就停下来好好想想未来；如果已经确定没有办法走下去，也不要勉强，趁着时光还在，早点重新开始，这样，大家都轻松好过一点。”

陈曦和陈琅嬅低了头：“我们记住了。”

何琳点头。

这顿饭，大家都吃的有点不是滋味。

本来很好的心情，被何琳的话冲的七零八落，但陈曦没有说什么，抱了抱妈妈，就开车送女友回家了；何琳留在了家里，白天工作太累，刚才又说了这么一通话，她实在没有精力继续折腾，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到达目的地后，陈曦则是仅仅握住妻子的手，两人一同走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