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昔昔都成诀

1949年11月30日，重庆卝解卝放卝，老蒋逃往成都，同时成都城内开始戒严，这座千年古城的形势更加严峻。

与此同时，蓉站来了一个新的站长，叶宇飞最为头疼的地方不在于多了一个比他级别高的军官，而在于他的职务。

那人名叫严瑞，性子骄纵手段狠毒。少将军衔，美国西点军校毕业，卝台卝湾卝革卝命卝行动委员会的一员，曾在内湖特训班做过教官，还是小蒋一手提拔的亲信，就连马成峰都惧他三分。

严瑞的行事作风和何琳完全不同，他召集所有人，要把一切抓在手里。叶宇飞突然发现原来何琳的位置如此重要，她在位期间对他们如此宽容。

严瑞的压迫让叶宇飞得神经更加紧张，严瑞对蓉站的控制愈发严重，而且根本不相信他；而且马成峰也不甘心权柄下移，几次三番的亲临蓉站暗示叶宇飞这个老部下要“精诚合作”，但即便如此马成峰对他的怀疑也从未减轻过半分。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与吕鸿儒联手，吕鸿儒是个有手段的，他从不与严瑞正面抗衡，而是不断的暗示下级特务给新站长“找点事做”，将站长与两位副站长的争斗，扩大成站长与全站人员的争斗。蓉站日夜闹腾不休。由此，严瑞治家不严的恶名远扬，惹来了老蒋的厌恶，不止一次的斥骂；就连小蒋都要隐隐放弃这个拉出来与马成峰抗衡的亲信了，几次来电训斥。

也因此叶宇飞能够安然的蛰伏下来，同时暗中叮嘱家人近日小心行事，更是时刻警告妹妹叶雅颖千万时刻小心，一番努力下来竟是未让严瑞抓住他的小辫子，但却让严瑞更加防备起他来。

也就在此时，蓉站内的气氛也变得更加阴冷，同时有位穿黑斗篷的人每日进出，又是生面孔，但却很受严瑞倚重。马成峰也听说了这件事，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把柄攻击严瑞，但又不便直接出手，便下令情报科长任建孝监听严瑞，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但始料未及的是，任建孝在这个命令下达的第二天就暴毙身死，蓉站官方的说法自然是过劳死。叶宇飞当日不在现场，但他也同样不信任建孝是猝死，更何况吕鸿儒悄悄告诉他，任建孝正好死在他自己的办公室，而且即使死了，口中也是不停地向外钻出绿色的小虫子，分明就是传说中的“中蛊”，可叶宇飞觉得吕鸿儒在胡编乱造，觉得吕鸿儒被迷信思想蛊惑了。

叶宇飞不相信，马成峰却相信了。他也意识到严瑞有些邪门，经历了许多，他宁愿相信有人或者某物的存在。他本就极度迷信，此时更是感到了危机，这是他特工生涯中，第一次觉得无可奈何，饶是本人再阴险残暴，也不免有些发怵。他恨不得将叶宇飞冠上卝共卝党卝的罪名拉出去卝枪卝毙卝，恨不得将严瑞这个碍眼的家伙从蓉站站长的位子赶下去，但是，他却压根不能这么做。如今卝国卝军卝在战场上连连败退，“磐石”及其他在蓉卝共卝党卝地下组织也不知道在哪儿，最终想来想去咬牙对严瑞低头示好，两人一致对外。但愿严瑞识相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会儿叶宇飞既要防备严瑞，又要防备马成峰，极为辛苦。

而就在叶宇飞左右招架的功夫，楚晚宁也没闲着，他在上门给叶泽宏诊脉的时候正巧碰到上辈子的老对头严瑞来叶府找茬，他居然也过来了。虽然对方被他冷嘲热讽一番后气走，但以他对严瑞那睚眦阴狠性子的了解，严瑞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严瑞的背后还有他的族兄，任建孝的死绝对是那一位的手笔。

呵，这一出出的好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之前那些人也许是因为何琳的缘故才不敢有所行动，现在陈琳置身事外反倒让他们蠢蠢欲动起来了。楚晚宁面上心里皆是笑，只是一热一冷。这个仇，可以开始报了！

陈琳见自家竹马兼丈夫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坏坏的笑容，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她泪流满面，心底无比怀念楚晚宁还是白有苏的时候，那时候十三四岁的阿宁弟弟是多么纯洁善良的一个好少年啊，但在这个吃人的乱世，为了生存，硬生生将自己原本善良的一颗心扭曲成……唉，不说了。

只不知这次要倒霉的是哪一位呢？是他上辈子的宿敌严瑞，还是马成峰？还是……

她不觉勾唇冷笑，严瑞一味狠辣却没什么脑子的，而且这人还经不得煽风点火，就算穿越了，也不过是早晚要死的命。而马成峰呢，凭他阴险狡诈笑里藏刀的心性绝对是我党一心腹大患。那么是杀了他重创保密局，还是留下等日后到了台湾和小蒋斗得你死我活？

严瑞的靠山是小蒋，马成峰的背后也有老蒋支持。再加上叶宇飞和吕鸿儒，还有侍从室警卫主任韩茂青，蓉站都这般了，只怕军统局出身的几大系统就更不能消停了。只是，依着老蒋疑心重的性子，他们越是有所行动，只怕越是讨不了好。到了最后，都只会沦为老蒋制衡的棋子。

陈琳微微出神。如今，看似严瑞占了上风，但他先是治家不严再是残杀同僚，小蒋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没有疙瘩。若是……

也是她如今撤出来了，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她只能躲在吉昌酒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所能做的，便是不给他添麻烦，祈祷他平安。

从和平年代到战乱时期，从最初的上海到后来的重庆再到南京以及如今的成都，他的手上也是沾满了鲜血，不过……

她都懂。

因为她知道，不管他手上沾染多少鲜血，都是在为她铺路，为了给她一个舒服的家。

因为她知道，不止是他双手染血，她亦是如此，因为那样的环境下，不让自己残忍就会让人对自己残忍。

因为她知道，他们不止是夫妻，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们之间的情感，不止是你侬我侬的夫妻之情，还有亲情，还有朋友之间的默契。

楚晚宁很快就走了，走之前还把他随身佩戴的香囊、苗银镯子还有朱砂串都留给了她，说是让她留着辟邪用的，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本来想起来那件想和他做的事，但他走得很急，她也不忍心叫住他，怕他分心。而且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也不急于这一时，想做那件事有的是时间。

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那竟是他们最后的相见。

在这之后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令人猝不及防，蓉站大爆炸，该死的人都死了，楚晚宁也牺牲了，蓉城一片大乱。连续的损兵折将使老蒋惊怒交加，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思考再三终于决定飞台，甚至还没来得及处理卝政卝治卝犯卝和布置卝爆卝破卝成都的计划便匆匆逃离。或许是历史的强制力发挥了作用，虽然没有了何琳这个难缠的老对手，武工队到底是没有捉住老蒋，叶宇飞本人也遭到了别动队的埋伏，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的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叶府不得不放出公子伤重不治的消息瞒天过海。

叶宇飞昏迷着，总得有人接替他的工作。于是老李不得不在私下公开陈琳的身份，除了几个早就知道内情的，剩下的人虽然难以理解可也慢慢的接受了。或许因为第一世在蓉站当了几年的家，又在上一世看过完整的剧情，这一世接手了叶宇飞的工作后，好几次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只有一点不太让人满意，那就是陈琳极不愿意见人。其实自从记起事后，除了楚晚宁，她极不愿意见任何人。想到那一张张不止一次出现在她十字准星下的脸孔要笑着拿她当战友，陈琳就觉得愧疚，而听到那声“大姐”更是心痛。试试拉膛，拿了多年枪，这动作已是本能，多少次轮回都无法磨灭，但枪口的方向却不然，随着她忘却、记起，它变了又变，实在可怕。

陈琳觉得她简直是祸水。

连她自己也不晓得是怎样撑过这段艰难的时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她一时转圜不过来，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仿若那一年家中巨变，断送一生平安，她以为自己以后都不怕了，不怕了，谁知还是这样懦弱！

楚晚宁是陈琳几辈子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不然她也不会义无反顾地因他的救命之恩而反水。然而现在陈琳却觉得如果他不那么优秀，或许也不必搅进这弄人的命运里来了，他就不会离开，他们就不会分离，两个人能在成都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以前陈琳没觉得自己依赖小丈夫，而如今离了他，她会觉得她的世界要立刻崩塌。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汪洋里的浮萍，漂泊无依，不知来自何处，不知所去何方。

黎明前的夜总是格外的寂静和黑暗，瘫坐在黑暗里，陈琳颤抖着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串整整十六颗的蓝宝石手链，这是楚晚宁随身带着的，本来在蓉站爆炸后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直到武工队打扫现场的时候才被陆陆续续的找到，被陈琳重新串成一串，贴身藏在心口的位置，现在握到手里是温热的感觉。

……

“楚晚宁。你又是谁？”

“来，跟着我念：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起，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你不讨厌我，我也不讨厌你，至少咱们第一印象都还算可以，咱们都不算小了，与其孤身一人或者是祸害别人，不如咱俩在一起呗，组个家庭过日子，也算是给双方父母有个交代，你说呢？”

“我这个人比较相信缘分。”

“爱情是个奢侈品，有几个步入婚姻殿堂的人是因为爱情呀，我看重的是责任。”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白头到老。”

“你现在是我老婆了。”

“陈琳小姐，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阿琳，可能我这几年都没办法给你想要的生活，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确定，你是我要的女人。”

“愿你我此生长久，不相欺不相负！”

“你可知道，我所要不多，不求你能爱我有多深，只要每日喜欢我一点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

“阿宁……”耳边响起他说过的话，眼泪夺眶而出，陈琳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

楚晚宁，那毒究竟在你身体里多久了，你怎么会毫无征兆的就死了呢？你比我还小好几岁，你怎么能走在我前面呢？你不是说过此生长久，不相欺不相负的吗？你是胡杨，胡杨不是千年不死的吗？你为什么从来不兑现你的承诺呢？果然你们男人都一样，都是TMD大猪蹄子。

以前和小丈夫的相处时光历历在目，但是他的音容笑貌却已成永诀。

死亡是自私而公正的事，不允许我陪你。

阿宁，一路走好。

该是时候振作起来了，她还有很多工作呢，还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还没有绝望，还没有死亡。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是一个军人的宿命。

也是她的归宿。

陈琳抬起头，今天应该是个阴天，没有风雨没有阳光，也好，温度适宜，适合出行。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1949年12月23日，卝解卝放卝军卝兵临城下，各部军队纷纷卝起卝义卝，胡宗南落荒而逃，保密局精心策划的潜伏计划瞬间瓦解。

1949年12月27日，成都这座千年古城迎来了和平卝解卝放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