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鹂去

　　“你说，计划失败了？”凰鸳叹了口气：“看来是我们低估了皇上对她的宠爱。”

　　“是啊，本以为利用她好心给我送白鳝鱼汤一事，我便顺水推舟借这食物相克一说假装扮小产扳倒她，可谁知皇上得知了她已有身孕，竟是那么的不管不顾，满眼尽是欢喜，还当场晋封她为‘安嫔’了。”

　　凰鸳攥紧手中的帕子，恨恨道：“看来，想要扳倒安鹂，阻止她复仇，还得从皇上对她的宠爱所抓起。”

　　曦玉道：“我倒是还知道一件事，不知能否派上用场。”

　　曦玉告诉凰鸳，她曾向几个歌舞伎打听过，安鹂的父母被发配西北后，她便留到了当地一个老百姓的家里。养父母对她很好，以至于在她们死后安鹂为安葬他们而将自己卖到了教坊司当歌舞伎，但因为出身不济而饱受冷眼。有一位弹琵琶的乐师，名为姬原，帮了安鹂很多次忙，并且与安鹂两心相悦。可是那个时候的安鹂满眼中尽是仇恨，而姬原为了帮她实现复仇大计，便与凰鸯在万寿节那天设计了一场阴谋，令君逸看上安鹂，并成功入宫成为了一介宠妃。

　　“乐师姬原？我似乎有点印象……”凰鸳想了想，又说道：“或许，这个人可以帮我们一个大忙。”

　　于是，凰鸳故意说自己想听琵琶，便差人传了姬原来。

　　“不知娘娘想听什么曲儿？”

　　凰鸳笑了笑，计上心来：“不如来曲《墙头马上》？”

　　姬原似乎有些恍惚……这首曲子，正是自己与安鹂最喜欢的一首。

　　“你在想什么？”凰鸳问道。

　　姬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开始弹奏起来。

　　乐毕，凰鸳示意秋韵递给他一小布袋的碎银子，然后姬原谢了恩便匆匆离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朱雀宫便传出有盗贼偷走夜明珠的流言，凰鸳在宫里一个一个审问宫女太监，秋韵则派人四处寻找今日来过朱雀宫的人。最终，她们找到了姬原。

　　姬原自然是一脸茫然，可秋韵偏偏在他的身上发现了那颗夜明珠。当然，这明摆着就是凰鸳用了“栽赃嫁祸”一计，因为只有害了姬原，才能揪出安鹂的狐狸尾巴。

　　于是，姬原就这样被打入了暴室。

　　果然不出凰鸳所料，安鹂不顾一切地去求君逸放人，可君逸却大怒：“你是朕的妃子，请你自重点！姬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乐师罢了，值得你如此求情么？”

　　安鹂一次一次地被赶了出去，但她依旧坚持跪在养心殿门前。

　　结果当晚，一直在打听消息的秋韵来报说今晚上是安鹂侍寝，只因她在养心殿外冒着雨足足跪了一个下午，不论启平公公如何劝阻，她就是不肯离去。君逸没办法，看见雨中楚楚可怜的安鹂，实在是于心不忍，便抱她回了承乾宫。

　　秋韵说着，曦玉和凰鸳正在下棋。稍不留神，凰鸳以一子之差胜过曦玉。

　　曦玉忙将棋盘打乱，非嚷着要再来一局，说是因自己出神而令凰鸳胜之不武。

　　“曦玉，其实你不必心事重重的，我早就将一切安排好了。相信等明天一早，一切都会扭转乾坤的。”凰鸳笑言。

　　第二日一早，曦玉便听说，昨晚留宿承乾宫的君逸鼻子突然流了好多血。太医在把脉时发觉君逸的身体有异样，启平公公也很快在承乾宫中找到了还未用完的合欢香。合欢香乃是宫廷禁忌，虽能促进男女欢好，却对男子身体极有损伤。于是君逸一怒之下将安鹂禁足承乾宫，而在暴室服刑的姬原则不堪酷刑，虽一直没有说自己有偷盗夜明珠，但反而招认了安鹂进宫复仇一事。

　　君逸知道以后，气得狠狠地掀翻了桌子。

　　“先是梅嫔，又是安嫔……为什么朕的女人，个个都要置朕于死地！”

　　启平见状，忙给新来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会意，匆匆走过来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奏折。

　　君逸越想越生气，可这时候一个多嘴的小太监说了句“皇上该翻牌子了”。

　　当时气氛一度尴尬，启平忙将那个小太监拽了出去，众人皆低着头不敢说话。

　　沉默须臾，君逸忽然道：“罢了，新来的小太监不懂事……”他沉思片刻，又道：“去承乾宫吧，朕倒要看看这安嫔究竟还有什么把戏来迷惑朕！”

　　承乾宫。

　　寝殿里烛火摇曳，云雨刚歇。地上凌乱不堪，四处都是散落在地的衣物。而躲在床榻角落的安鹂，则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裸露的身体，颈处、手臂和腿上露出来的肌肤上青一片紫一片，还有被抓伤的痕迹，可见刚刚君逸的粗暴。

　　君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眼中尽是鄙夷与不屑。

　　他弯下腰，挑起安鹂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审视着她那狼狈的模样：“安鹂，朕知道你是为了复仇而进宫，但你怎么就不好好想想，你姐姐她是因何而死的？就是因为她意图弑君！朕对你们姐妹二人都这样好，为什么就是感化不了你们心中的仇恨？”

　　安鹂一惊：“你说……我姐姐？”

　　只见君逸眸光一厉，咬牙切齿，恨意毕露：“瞧你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当初有你姐姐小菊因仇恨而进宫意图杀朕的前车之鉴，你就该知道会有今天。”

　　安鹂鼓起勇气缓缓抬眸，嘴角的肌肉抽搐着，眼中闪烁着破碎的泪芒：“原来……我还有个姐姐？梅嫔是我的姐姐？”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愤愤道：“我一定会为姐姐和父母报仇雪恨，让你追悔莫及的。”

　　“追悔莫及？朕告诉你，朕的字典里就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说罢，他径自摔门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玲珑忽然匆匆忙忙跑来养心殿求见。

　　“皇上，不好了！娘娘她……”

　　君逸放下手中的兵书，问道：“发生了什么？瞧你慌慌张张地样子，成何体统！”

　　“奴婢该死！发生了什么奴婢实在不敢说，烦请皇上亲自去看一看吧……

　　待君逸赶回承乾宫时，安鹂早已饮下了一碗堕胎药，此时小腹内犹如刀绞，殷红的血肉顺着腿根滑下，染红了身下的床褥。

　　君逸见状，目光如炬，里面仿佛盛着怒火：“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打掉这个孩子的？”

　　安鹂的意识模糊，只觉得浑身被粘稠的汗水包裹，下体则是撕裂般地疼痛。

　　面对君逸的逼问，她终是撑不住了，渐渐地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她已经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疼痛。

　　她隐隐约约听到他的声音：“安鹂，有时候，朕真的猜不透你的心。”

　　君逸喃喃道：“你不惜一切代价进宫争宠，好不容易怀了朕的孩子却又冒着生命危险打掉了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鹂看着满是血迹的被褥，竟诡异地笑了起来道：“若不是为了复仇，我怎会出此下策？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我已入了皇上您的虎穴，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她顿了顿：“不瞒皇上说，其实在这之前臣妾一直使用肌息丸，本以为不会怀孕，却不料意外有了孩子，但这孩子如今已没了胎心，于是臣妾便喝下了自己准备好的堕胎药，让皇上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肉被打下，就好比臣妾的姐姐看着自己的父母被发配边疆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笑得花枝乱颤，气力却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她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呼吸。

　　她知道，是姐姐要来接她了，要和她相认了。

　　只是不知道，父母可还安好？

　　她为仇恨而生，却最终以这样的结局离开……

　　“姬原哥哥，对不起……我这一生，本就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