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回溯（下）

还是那场大火。

林朝瑾置身其中，却感受不到一丝灼热。

林妈因为一直轮班，今天好不容易调休了，入睡极快，极沉。林爸补完前面落下的手稿后，也跟着躺在她身边，甚至把她捞进怀里也没吵醒她半分。

以至于大火逼近卧室，将他们围困时，才陡然惊醒。

下一秒，林妈披头散发的惨白模样就出现在林朝瑾眼前。

林妈“你为什么不听话？妈妈都提醒过你了，你为什么记不住！”

她双手抓着林朝瑾的肩膀，眼睛定定地盯着她，不眨一下，语气是林朝瑾从未听过的森然。

林朝瑾“对不起、对不起......”

林朝瑾眼睛泛起熟悉的酸涩感，她一定又哭了，她为什么只知道哭。

她只会哭。

真没用。

林妈没理她，却不复刚才的面无表情，哭闹起来：

林妈“都是你！都是你......我好疼啊，咳咳，好疼，我看不见了。”

林妈“救救我好不好！求你了......阳阳。”

林妈在地上不住地打滚，满身火焰，怎么压都压不灭，声音越发低了。

林朝瑾“妈！”

妈妈叫她了，妈妈在向她求救。

林朝瑾脱掉衣服想上前扑灭火焰，却直直穿过她的身体。

她救不了。

周围已经没什么可以用来灭火的东西了，林爸不顾蹿到上身越燃越大的火团，用没被烧着的双手扑着林妈身上的火焰，却已是无力回天。

林朝瑾跪在卧室中央，两具依偎在一起的尸体面前。

她真的知道错了。

无法悔改的，毫无意义的认错。

对不起。

林朝瑾“对不起......”

从鬓间到枕头，都是熟悉的湿意。

这样的梦，已经做了两个月了。

为什么会醒呢，一定是睡得不够沉。

方诺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双手还保持着朝瑾梦魇时，他握着她的手的姿势。

他看着朝瑾眼周从没消过的红肿，照这样下去，失明都是有可能的。

两个月前的无力感愈发明显。

朝瑾她这是病了，而且越来越严重，可他和昱哥因为处理林爸林妈的后事，以及规划他们往后的生活，把朝瑾的反常错以为是自责和愧疚，没能尽早发现。

现在，朝瑾根本不愿意走出卧室，她放任了自己陷入黑暗，不再求救。

方诺明白，陪伴、安慰、开解固然重要，但去看医生才是重中之重。只是眼下，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朝瑾，或者说，能不能。

压下心中的忧虑，方诺抽出一张纸，轻柔地擦去她眼睛周围残留的眼泪。

方诺“喝点水吧。”

方诺倒了一杯水，举在床边。

没人应答。

他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她的反应。

过了一阵儿，林朝瑾才小幅度摇摇头。

方诺“好，那就不喝。”

他把水放在一边，沾湿棉签，涂抹着她干燥的嘴唇，却没有防备地被一掌挥开。

林朝瑾“我不要。”

嗓音冷淡，轻轻地砸在方诺的心尖，他怔了怔，抬头，确然是朝瑾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原来晶亮有神的眼睛，现在只是木讷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原位。

她不该是这样的。

这么久了，方诺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朝瑾的反应。

她因为长时间待在床上，挥出的这一掌并没带多少力气，可是这样的朝瑾，还是让他从心底感受到酸涩的痛意和心疼。她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身边的人。

见她闭上眼打算入睡，方诺扶着床沿慢慢起身，就着这样的姿势，轻轻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声音温和地安抚她：

方诺“你别怕，我是赶不走的。”

方诺“水就放在这，你醒了想喝一伸手就能够到。”

方诺“累了就睡吧。”

林朝瑾没有睁眼，只有眼睫极小幅度地颤了颤。

方诺见状，便将床头灯关掉，退了出去，尽量忽略心头的失落。

空中飘散着不知是谁留下的一声极淡的叹息。

没人看见床上的人，在黑夜掩盖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