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星衍果然有好好休养。
整日在房间里调息运气,不出门不说话,神识也一概收起来。
金凌也未要求什么,一切都凭风星衍心意。
只可惜,以他现在的修为还远不足以放出神识与人交流。
不过现在这样,他竟也觉得极好。
见人已经坐了一上午,他起身倒了杯茶端过去。看人没什么动静,他只好将茶水放在风星衍面前,顺势就坐在旁侧看着他。
这张脸他已经看了整整三年,闭着眼睛也能在纸上勾勒出来。
这三年他曾做过无数噩梦,梦里,这个人无一例外死在他面前。每次从梦中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他知道他能醒过来,因为他亲眼见过。
可他也深深恐惧,万一哪一日,他再也醒不过来……
那种难言的恐惧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他的心,直到他彻底醒来,直到那一日他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跟他说话,他才稍微安定了些……
他还是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让金凌不得不怀疑,在他失明失聪之前,他是否就已经是这样?
他无法肯定。
因为在旁人的记忆里,这个人是恣意洒脱,明媚招摇的。
可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人从来就沉静。
他不得不承认,这人的面孔其实生的很柔和。
就算如今清瘦,轮廓分明,人看上去也是带着三分温和的。
就像他骨子里就是个安静温柔的人。
无论怎么伪装,都改不掉原生的气息。
他突然想伸手轻抚他的眉眼。
他见过那双未曾失明的眼睛,清澈明亮,宛如琉璃一般纯粹。
不像如今,只剩死寂黯淡的光。
不待他伸手,那双眼睛便缓缓睁开,他的心思只能被另一种意念按下。
“什么时辰了?”风星衍问他。他知道人这时定然能感知他的存在。
“巳时已过。”风星衍起身站起来,金凌也跟着起身,“该用饭了,我这便叫人传膳……”
“不用了,我还不饿。”
金凌恐他胃口不好,又道:“还是多少吃些,早上你也用的少。”
风星衍摇了摇头:“你引我出去走走吧。”
金凌只好作罢,见他愿意走动,心下又稍稍欣慰。
一路都没什么人。
他这别苑的下人从三年前就调开了,除了两三个听吩咐的,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
风星衍没来过金凌的院子,自然也觉察不出来。
“我来金氏多久了?”风星衍突然问他。
金凌道:“不久。”
风星衍走在前面,金凌比他稍稍落后半步。
“是吗?”
这语气与寻常并无不同,但金凌还是觉察到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多想而已。”风星衍时常有在此待了很久的感觉,因为他的房间总给他一种熟悉感,“金凌现在在做什么?”
金凌抬眼看向他:“也许在校场练功,也许,在别处。”
风星衍道:“他知道用功便好。你可知道聂氏最近的消息?”
金凌知道,迟早他都会打听这事。幸好他早有准备,“一如往常。温氏拿不到把柄,也奈何不得。”
这话是实话。
这几年,温若寒发疯一般到处在找他的下落。金凌本以为找不到人,温若寒多少会收敛几分,可他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声称掘地三尺也要将风星衍挖出来。
悬赏令发了一轮又一轮,修真界各宗门开始还有兴趣,可找了几年也没音信,都猜测这风星衍畏罪自杀,渐渐也就丧失了动力。
但温若寒不这样想,温氏弟子像卫兵一样到处搜查,温若寒更是隔三差五将各宗门仙首召到不夜天训诫。
尤其是蓝氏和聂氏,次次在训诫大会上被骂的狗血淋头。
聂怀桑还好,他这人向来就是一副任人揉捏的模样。
自聂明玦被杀之后,聂怀桑接任家主。
温若寒不仅让人在出柩当日掀了不净世的灵堂,更是将聂氏一干长辈金丹尽数化去。
聂氏门下修士一朝尽散。
如今的聂氏,除了不净世这个空壳,什么都没有。
也得亏聂怀桑咽的下这口气,不然只恐也被温若寒揪了脑袋。
蓝氏也没好到哪里去。
云深不知处还未重建完毕,便再次沦为火海。
温若寒虽未伤他蓝氏双璧性命,但隔三差五便叫去不夜天人前受辱,场面不比杀了他二人更好。
这三年,不知多少与他面貌相仿之人被押上不夜天处死。不夜天校场上还建了一个恢宏无比的剖尸台,专门用来处决这些人。
聂氏蓝氏受重创,修真界人人自危,惶惶不能终日。人间界各路“神仙”大显身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这些从三年前便是如此。
所以一如往常,这话没问题。
风星衍只淡淡应了一句:“希望如此。”
他了解温若寒,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耐性磨到一定程度,定然会彻底爆发。
而这个极限到底在何处,他不知道。
远处,金光善立在二层的凉亭上刚好能窥见金凌院子里的情形。
见他二人一前一后慢行,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不识好歹的陆晚亭,我这隔三差五在温氏受训,堂堂金氏家主在人前被骂的狗血喷头,你倒好,在阿凌这儿躲清福。你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要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这金氏到底是谁的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