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 终

蓝湛坚持要与他同行，途中却收到温氏围攻蓝氏的消息。他担心蓝曦臣安危，说什么也不让蓝湛再与他同去。

两人分别，风星衍径自朝妖界去。

上回他带走风星启，教训了化蛇一族，那些妖王连面也未露。他便知道，这些人仍旧在忌惮当年之事。

但忌惮这回事总不能就这样耗着，若不趁机加把劲，只恐过些年头，这些人的胆子渐渐大起来，到时候，就真不好收拾了。

一路上，他走的倒也不快，虽然眼盲耳聋，不过他的魔血藤比什么都灵敏，除了一路蚊虫扰的他心烦，身后那条小尾巴一直甩不掉，倒也没遇着旁的事情。

一直行到天沧山脚下，他终于决定将这人揪出来：“跟了一路，还要跟？”

四周静悄悄的，身后半个影子也没瞧见。

“还不出来？”

这时，不远处的大树后才慢吞吞走出来一个小小的影子，“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人背着把弓，腰上挎着柄与之格格不入的黑色长剑，与他那身金色袍服分外突兀，尤其一双眼睛凹陷的厉害，人看着也清瘦。

风星衍望着人所在的方向，金凌走到他跟前，见人双目无神，也不说话，又问：“你这是要去哪？现在温氏的人正到处找你，你不躲起来，还到处乱跑？”金凌一双眼睛红的厉害，像是熬了大夜似的满是血丝，他以为人是对他心有芥蒂，便又赶忙解释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没站出来为你解释？那日我被你封了舌识和穴道，根本没机会给你解释，后来被找到就直接被我祖父带回金麟台，祖父不想跟这事扯上关系，叫我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所以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风星衍仍旧没应声，金凌越发局促不安：“我不是不帮你，只是我总不能跟人说，真正的凶手被……被你那些奇怪藤子给杀死了，万一他们再认为你跟妖魔有关，你岂不就死定了？你怎么都不说话？”金凌说着又默默垂了垂眼睛，“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特别后悔那日救了我，我拖你后腿不说，还是个胆小鬼，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却什么也帮不上你。温氏势大，连我祖父也忌惮，这件事又死无对证，就算我知道非你所为，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金凌噙着泪花再次看向面前这人，但人面色如常，依旧一言不发，金凌越说越觉得委屈，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人的衣袖：“你别不说话，你应应我，好不好？”

感觉到人在拉扯他的袖子，风星衍突然开口：“你在跟我说话？”

金凌一怔，满眼惊愕。

“我听不见。此处不安全，你还是早些回去，别让你爹娘担心。”

金凌看着他，这才注意到人的异样，跟了他这一路，他竟没发现这人听觉早失。又见人眼睛始终看着同一个方向，不禁伸手在人跟前晃了晃，确定人没反应，登时心头便是一落：“你眼睛……你眼睛怎么了？还有怎么会听不见？是不是温氏的人……”

一瞬，他突然再也忍不住，瞬间崩溃大哭，手上死死拽着人的衣袖，可风星衍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金凌，你怎么了？”

风星衍越是平静，金凌便越是悲伤，“跟我去金麟台，”他哭着拉扯着风星衍往身后的方向去，“我一定会把你治好，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金凌？”风星衍一伸手便触到他满是泪水的脸，他顿了一下，有些疑惑，“你哭什么？”

金凌抓着他的手哭的一塌糊涂：“我不哭难道笑吗？你看不见听不见，你还在外面瞎晃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还跑到这山里来，我这一路都走的费劲，你还乱跑！前面就是天沧山，你知不知道山那边全是妖怪，我要不拦着你，你就要变成妖怪的口粮了！”

风星衍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人哭的难以自制，他试了几次欲将手抽出来，都没成功。

他只好放出神识，感应他在说什么，可金凌却哭的话不成话，调不成调，嘴里什么也说不出。

风星衍心想，这孩子莫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平白无故在他跟前哭成这样？还是说金氏出了什么事情？莫不是温氏找上金氏的麻烦？

“你先别哭，到底发生何事？”

金凌望着他，心想这人怎还问他发生何事？他自己发生何事难道都不清楚吗？可嘴里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拽着人的袖子要他跟他去金麟台，“跟……跟我去金麟台。”

风星衍想，去金麟台？是让他送他回去么？

这一路的确不太平，若是往日，送他回去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如今他还有要事要做，若是这时候去金麟台兜一圈，只恐他误事，于是他跟人道：“这只怕不行，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见人能听见他的话，金凌欢喜了几分：“你……你能听见？”

“我放了神识，能感应到。”

像是突然被浇了盆凉水，金凌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滚出来，风星衍见他又哭起来，以为他是不敢独自回去，只好又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跟来？”

金凌抹了把眼泪：“我若不来，还……还不知道是这样……”

风星衍心想，这孩子的性子是真倔，就是爱哭了些。

可在这世上，哭是最没用的手段，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过想到他身为金氏唯一的小少爷，自然是从小娇惯，再说，像他这么大的年纪，偶尔哭一哭倒也没什么，等再长大些，连哭都成一种奢侈了。

风星衍又宽慰道：“这种事你总会经历，习惯就好。”

一听这话，金凌哭的越发厉害。

看着他失明失聪还不够？还要他习惯？金凌哭着道：“我习惯不了……这种事你让我怎么习惯？”

风星衍道：“多经历几次就好了……”

人总要成长，一个人要走的路还很长，如今不过是此处到金麟台这段路程，又有什么好怕的？

可金凌明显抵触不已，一急更是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拉着风星衍：“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去金麟台……”

风星衍伸手将他拉开：“金凌，此番我当真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金凌再一次靠近他：“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准你有事……”

“……”风星衍疑惑，“我是说我有事要处理……”

“你有什么事？”

“需得去妖界一趟。”风星衍也没瞒他，到了这时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你有辟邪傍身，寻常邪祟不会靠近你，回去吧。”

金凌看了看腰上的剑，噙着泪问他：“你为何把佩剑给我？”

风星衍淡淡道：“以后，也用不上了。你若觉得称手，便拿着用。若觉得不称手，”他顿了一下，“随你处置吧……”

金凌带着哭腔道：“你眼睛会好的，以后一定能使剑。”

风星衍没解释他并非是这个意思，金凌又道：“祖父说，这剑不是凡品，就算不是修行之人，佩此剑也无邪祟敢侵扰，你随随便便就给我了？”

风星衍见他仍旧啜泣，又道：“你若是把眼泪收回去，我便再送你一件宝贝。”

金凌泪汪汪看着他：“金氏什么宝贝没有？我不要。 ”

风星衍道：“我送你的，金氏必定没有。”说完，他便朝旁边林子唤了一声，只见树丛里钻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黑色小狗，飞快窜到两人脚边。金凌看了看，问道：“就是这只狗？”

风星衍道：“我看你总喜欢独自进山夜猎，以后带着它，好歹有个伴。”

金凌嘴里嘀咕道：“你带着不是更好？我倒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它。”

风星衍道：“它前段时间受了些伤，回不了家，你带回去吧。”

金凌看这小狗体态较小，眼光有神，随口问道：“它有名字吗？”

“断季。”

“怎么给只小狗取这样正经的名字？”

风星衍没答话。

金凌又道：“你看它生的这般娇小可爱又活泼，也该取些像什么萌萌、跳跳、波波之内的名字，叫什么断季？听着跟妖兽似的。”

风星衍淡淡道：“你随意吧。”

金凌的注意力渐渐被断季引开，他蹲下身子又将断季打量了一番，接着将它抱进怀里摸了摸，断季倒也乖巧，在人怀里也没什么反应：“看它这么乖巧，浑身漆黑，一丝杂色也没有，不如就叫漂亮吧。”

“……”断季狗眼一沉。

风星衍一愣，继而道：“要不……还是换一个？”

金凌对名字有种莫名的执着：“你刚刚说了让我随意，再说，这狗都送我了，我想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

“……”风星衍无奈，不过见人总算不再拉着他哭，他也没多说什么，“带着断……带着漂亮回去吧。”

说完，他便往前去，金凌却抱着断季继续跟着他。风星衍不得不停下:“你还跟着做什么？”

金凌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

金凌反问他：“那你去做什么？”

“……”

金凌又道：“你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入了妖界需得时刻放出神识，如此损耗精神，就算神仙也熬不住。”

断季莫名哼了两声，似乎是附和此话。

金凌往前走了两步:“你让我跟着你，我可以当你的眼睛和耳朵。”

“不必。”

“那……你看，你一个人去妖界多危险，我与你同去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不需要。”

“我……那我跟着你，陪你说话解闷总行吧？”

风星衍神色深沉，隔了片刻才道:“我与你父亲相识多年，救护你是应该的。何况当日就算是旁人，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你实在不必因为这事对我诸多感念，更不必以身犯险。”

“可……”

“我有我的事情要做，没有精力来看顾你。”

金凌嘟哝道:“不用你看顾……”

风星衍不理他，继续往前去，金凌叫住他:“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拖你后腿？”

风星衍既未停下，也不应他。金凌很是失落，他抱着断季立在原地看着风星衍越走越远，方才冲淡的情绪瞬间又汹涌上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差劲？什么都做不好是吗？”见风星衍不为所动，金凌冲着他吼了一句，“陆晚亭，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就这么让你失望？”

风星衍脚下一顿，这话让他莫名想起另一个人，那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爹爹，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爹爹，我想跟着你，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还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无憾了，真的无憾了。】

见风星衍停住脚步半天没动静，金凌心头又升腾起些许希冀，他试探着问他:“你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保证……”

“也好。”

金凌微微一怔，继而莫名欢喜起来:“你……你答应了？”

“我答应你的事，你便去亲眼看看……”

“……

答应他的事？金凌不解。

但还不待他多问，人已经抬步往前，金凌赶忙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