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冥还是摆了他一道。
他就知道这个人狡猾无常。
但或许,他也只是想让他认清一些东西而已。
蓝启仁、清十横死。
而杀他们的,是朔月——仿制的朔月。
那柄仿制朔月,自当年在月牙关杀死无相欢后,便没了踪影。风星衍以为它早已藏身火海,没想到最后却阴差阳错出现在这里。
到底是清十拿了它,还是封冥拿了它,最后落在清十手里,已经不得而知。
但有件事却清楚明了。
殿中五人横死,必定与他风星衍拖不了干系。
他本可以让金凌为他作证,可看到温若寒同众人进门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房间里只能有他和这五具死尸。
如果是金凌那小娃儿,如何挨得温若寒这一掌?
聂明玦仍有心保他,可终归奈何不得温氏威压。
何况,还有蓝氏,及整个修真界。
他被拖进温氏地牢。温若寒那一掌没直接结果他的性命,他已经觉得庆幸。
在他眼里,他风星衍可是在他结道当日要了他道侣的性命。
何其猖狂?
那一掌,伤了肺腑,伤了心脉,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痛难忍。
温若寒当日放下话要将地牢的刑罚都给他用一遍,至死方休,他果然说话算话,自他进来那一刻,身上的刑罚就没断过。
他知道,此番他决计不可能活着走出不夜天了。
能让温若寒放下一切、不顾得失也要举行结道大典之人,足可见此人在他心中分量。
那远不是他风星衍可以比拟的。
既然知道结果,他反倒淡然了,每日的大刑伺候似乎也没那么痛苦了。
外面正发生着什么,他不清楚。
他宁愿聂明玦也像蓝曦臣一样,惊愕之后便一言不发,好歹,别为他将聂氏搭进来。
他可不想再拖累他一次。
转眼,已经过去整整七日。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撑这么久。
他还以为,不夜天地牢的刑罚,他一日也撑不过去,想来,是他高估了。
可这些人只是用刑,从来也不拷问他,他想,若是他们拷问,他老早就将真相和盘托出了。
他道是想交代,可自始至终也没人关心过这事。
第八日。
他的耳朵开始出血,听力急剧下降。
流鼻血早已是家常便饭,稀松平常的事情。
第九日,他的眼睛开始出血,视觉下降。
第十日,手脚开始抽搐。
他躺在地上,透过墙上那扇小小的窗户看外面的月亮。
他想,很快他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只望着,在他彻底失明之前,能再见某人一面。
可一直等到两日后某晚,地牢的大门终于有了动静。
温若寒只身走进来,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像这般威严过,威严的让风星衍心头发怵。他就这样看着蜷在角落里的风星衍,他本就精神殆尽,萎靡不振,这会儿更显落魄狼狈。尤其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整个人看上去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又脏又乱,又无助又彷徨迷惘。
可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许是生死经历的太多,他早已经淡然无畏。
又许是心底早已没有任何期望,任何结果于他都是惊喜。
风星衍开口问他:“丧事处理好了?”
温若寒没答,他便自问自答:“想来应该处理好了。蓝宗主和聂宗主可有说什么?”
依旧没有回答。
“想来蓝宗主也不会有什么异议,道是聂宗主,不知……”
“蓝曦臣便是月重华。”温若寒突然开口,不是疑问语气,而是肯定,每个字都像是有千斤重,“仿制朔月,助他立威,执掌仙门,取我而代之。”
一字一顿,一字一颤。
震的风星衍手脚发软。
“所以,褚连祁、无相欢、寒岐,均是为你所杀。当日与妖界对峙,暗中相助蓝氏之人,也是你。人间界治水,蓝曦臣居功至伟,想必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风星衍张嘴想说什么,温若寒却打断他:“风星衍,你可真是苦心孤诣。我早知你心思深沉,没想到你这步棋竟埋的如此之深。你打算何时取我性命?又打算何时摧毁我温氏为他蓝曦臣铺路?”
字字回响在地牢中,余音久久不肯散去。
风星衍望着他,不知是这地牢阴冷,还是此刻他的话让他心寒,他只觉得周遭像个冰窖,要将他活活冻死在此处,“九……九哥……”
温若寒冷声再次打断他:“我不是你九哥。我也没有你这般冷血无情、不知好歹的兄弟。从前我以为,你就算是块寒冰,这么多年我也把你捂化了,可如今我才知道,你根本就是块石头,连心肠都是石头做的。”
风星衍喃喃说了一句:“我本来就是石头阿……”
温若寒道:“也怪我妇人之仁,竟被表象所迷。以为你我终能放下成见隔阂,没想到,你转头便给我致命一击。你口口声声心系天下生灵,但清十何辜?要因你我旧怨惨死?你挥剑之时,可曾怜悯过他这一介凡人?”
风星衍口唇惨白,目色尽失。
“我竟信了你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风星衍!”温若寒盛怒至极,周遭都是杀气汹涌,“你毁我魔域,屠我魔族,我只当你我立场不同,我都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清十下手!他这一生才刚刚开始,你就彻底毁了他!”
风星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的撞上对面的石墙,骨头发出脆响,继而他从墙上跌落,重重砸在地上,半晌也没缓过劲来。
温若寒盛怒难消,却也没再动手:“我不会杀你,我会留着你。既然你毁我希望,我也必不会叫你如愿以偿!你且看着,你要的盛世天下,如何变成人间炼狱!”
温若寒就要拂袖而出,风星衍趴在地上叫住他:“九哥……咳……”
伤了肋骨,他动弹不得,口里鲜血直流。
“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前答应过我一件事?”
温若寒背对着他,冷声道:“你还敢跟我提从前?从前我就该杀了你。”
头发落下来盖住他的脸,因此风星衍脸上的情绪并不能看的清楚,听人如此回答,他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顿了一下之后又道:“如果当年伴你的是旁人,你会不会……”
“我也不会放过你!风星衍,你在天界沉浮上万年,南征北讨不计其数,你那样深沉复杂的心思永远也不会明白清十的简单。”
风星衍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良久才缓缓说了一句:“所以……与当年无关?”
“与当年有关无关,都跟你风星衍没有任何关系!你更没资格跟我提当年!”
风星衍伏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透过发丝的缝隙,能瞧见他的眼睛还睁着,他嘴唇微动,莫名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温若寒只当他又要使什么诡计,抬脚就走了。
地牢大门猛的合上,风星衍的眼睛瞬间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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