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 终【专属加更】

温若寒再也没来过。

刑罚也再没上身。

地牢每日只有中午供餐时会有些响动。

没人看顾他，地牢潮湿阴冷，爬满了他最怕的虫子。

他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终于，两日后，他的左耳也失聪了。

温乐偷偷进来的时候，风星衍已经昏厥，他将牢门打开，给人喂了水才慢慢醒过来。

“长泽仙君……”温乐带着哭腔唤他，风星衍想，果然，这人，打小就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

可当他张口却说不出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并非温乐多愁善感，实在是他如今这副鬼样子已经见不得人。

“长泽仙君，你怎么样阿？”温乐发现人眼睛已经看不见，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聂宗主数次上岐山来，都被宗主着人赶下去了。怎么办阿？”

风星衍有气无力的应道:“你跟聂宗主说，陆晚亭与聂氏断绝一切关系。”一开口，声音就沙哑的不成样子。

“可……”

“十七，温晁呢？”

“你放心，我已经送二公子去江陵了。”

风星衍有几分欣慰:“那就好。”

温乐看着他偷偷抹泪:“长泽仙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杀了清十和蓝先生呢？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宗主他怎么就信了？”

风星衍没应，只是淡淡问他:“十七，你说，我是不是生了副令人讨厌的模样？”

温乐一个劲摇头:“不，长泽仙君丰神俊朗，旁人惊叹艳羡还来不及，怎会讨厌？”

“那，我是不是看起来就心思深沉，工于心计？”

温乐再次摇头:“长泽仙君眼光清明，纯澈的紧。”

“那他，怎还会信？”

这下，温乐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接着，温乐又道:“我带你去跟宗主解释，把事情解释清楚。”

风星衍摇头:“他不会信的。”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是清十。”

他的希望，他的光，他的温暖。

闻言，温乐竟有欲哭无泪之感:“那人到底给宗主下了什么迷魂药？活着拖累人，死了还要拖累旁人。”

“咳咳……”风星衍突然咳嗽起来，一咳，嘴里便是大块大块的血块，吓得温乐手足无措。风星衍瞧不见，可他能感觉到。

他知道，他已经濒临死亡。没人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子。

“我去找医修来！”温乐就要起身，风星衍拉住他:“不必了。”

“可是……”

“没必要了。”

“长泽仙君……”

“十七，”他望着温乐所在的方向再次唤他，“我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温乐信誓旦旦：“你说，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尽力的。”

风星衍靠在身后的石墙上，笑的惨淡哀伤：“这件事本应该亲自交托到他手上，可我知道，我没这个机会了。”

他已经失明，耳朵也聋了一只，六识很快就会尽数消退，到那时，他连自己都分辨不清了，还交托什么？

温乐看着面前这曾经叱咤风云的人，不过短短时日便落到这副田地，心中未有丝毫轻视，反而是说不出的心酸和同情。

兴许是从前他与风星衍那点少得可怜的交集，又或者是他曾经无意中瞧见这个人在他家宗主走后偷偷凝望，又或者，是他知道，这个人曾经以性命救护魔界，以性命救护他家宗主。

所以，无论真相如何，他总是愿意相信这个人。

“长泽仙君，你若有话对宗主说，我去帮你请。”

风星衍道：“他如今正在气头上，你何必为我去触霉头？就算侥幸请来，他若信还好，若不信，事情更麻烦了。”

温乐泪汪汪的半跪在他面前：“那你说，我听着。”

接着，风星衍缓缓从贴身的内袋中取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东西递给他，“这张地图交给你。”

温乐满心疑惑的接过来：“地图？”

风星衍偏着脑袋淡淡道：“这上面一共标有一百二十八处江河山川，”温乐将地图打开，果真看见地形图上密密麻麻都是标记，“在这些地方，共有一千三百零七间神台，今日，我把它们都交给你了。”

温乐难掩惊诧和不解：“这……神……神台？交给我？”

“总得交到一个人手上，我也想不到其他人，只能交给你了。”

温乐心中都是疑惑和不解：“长泽仙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什么神台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神台？”

风星衍淡淡说着，惨白的发丝遮住他浑浊的满是血丝的眼睛：“陆陆续续建的，不知不觉，竟然有这么多了。”

温乐盯着手上的地图，半天没回过神。

“你不需要将这上千间神台都打理妥当，这样负担太重，每年光是修缮就得花不少钱，更别说殿中的灯油。”风星衍淡淡说着，声音极浅极轻，“你只需护着其中一个，护住殿内的长明灯不灭即可。”

温乐不明白：“长泽仙君，这是为何？”

风星衍偏着头，缓缓说出一直暗藏在心底的秘密：“长明灯不熄，你家宗主便永世不灭。”

温乐登时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灯若是灭了，便再无转机。”

“长泽仙君……”

“需得用心看顾啊，十七。”

温乐越听越觉得这事令人惊愕：“长泽仙君，我不明白……”

“十七，这世上，有些人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被需要。如果他不被需要，便只能消亡。所以你要照看好里面的长明灯，如此，就算那些神台蒙尘千年，无人涉足，就算信众作鸟兽散，也都无关紧要。”

温乐怔怔的捧着手上的地图：“因为被需要，所以存在。不被需要，便只能消亡……”

风星衍气息沉沉，却没有应他。

温乐看向他，眼光莫名也悲戚了几分：“长泽仙君，这件事你应该亲自做，怎……怎托给我？”

风星衍道：“我为我的神明而战，神明却早已弃我而去。”

温乐试探着问了一句：“宗……宗主吗？”

风星衍道：“待我死后，过几年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温晁，你便功成身退。”

温乐一震，立马跳起来：“长泽仙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等你……”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风星衍突然问他。

温乐看着他，紧抿着唇，小心翼翼的吐出几个字：“风星衍……”

他摇头：“不对。”

“陆……陆晚亭？”

“不对。”

“那是……”

风星衍垂着头望着地面：“洛九川，我的名字。”

温乐一怔。

风星衍缓缓合上眼睛，再未出一言，恍惚间，他忆及当年，那个遥远的像是异世的当年……

【九哥，你能……能不能给我起个名字？】

【你不是叫清十？】

【我……想要个响亮的名字。】

【响亮……传闻地有九州，九州有大川，其中以洛川为最，不如，就叫洛九川？】

【洛九川，真响亮。九哥，有一日，我们一定要一起走遍九州大川，看遍山河……】

【嗯……】

“长泽仙君，长泽仙君……”

人沉沉睡去，再无动静。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圣殿，圣殿里住着他信仰的神明。

我的神明已经弃我而去，我的圣殿已经破败坍塌；

我苟延残喘修补着我的圣殿，等候我的神明再度光临，但我终究骗不了我自己，骗不了我的心。

神明已然走远，而我，将随圣殿倾塌。

——

给【对月流珠】小可爱的专属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