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春光一眼，折花门前（一）

夏至将至，极昼覆盖整个极北之地。雪狐族发源于极北之地，暮阑丸作为雪狐代理族长，要只身前往极北之地的宗祠祭拜。

杀生丸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有些事他必须单独找他谈一谈。

所以此番离开，预计时日不短，他先去了一趟白玖的私宅，打算为铃再定制几套衣服。

这胖乎乎的蚕妖倒是很会挑地方，绿竹盈盈，世外居所。放眼望去，四周皆是连绵起伏的青山，竹林中参杂了棵棵枫树，夏天是绿幽幽的一片，淬染了整座山林，像一色碧绿的海洋宁静而深远的铺展在天地间。到了秋天，便是红绿交织，一副色彩斑斓的潋滟光景。

白玖在自家后院里种了许多桑树，闲来无事，便露出真身，惬意地在桑树上啃食桑叶。

杀生丸自空中降落，足尖落地时，入眼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乍一看，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一条又白又胖的大虫子在一边吃叶子一边晒太阳，如此招摇，也不怕被鸟啄了去。

白玖见新主子到来，赶紧化为人身，从树上跳下来，笑嘻嘻的客套起来，“哈，杀生丸大人，恭迎大驾，恭迎大驾。”

杀生丸没看他，直奔主题道：“五套衣服，一套夏装，两套秋装，两套冬装，颜色不要太浓艳。”

白玖转了转眼珠子，问：“那花纹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合适她的年纪就好。”杀生丸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会让邪见在一个月后来取。”

白玖点头弓腰以示顺从。

事情都交代完毕，杀生丸将将要转身离去，突然就听到白玖好奇地插了一嘴，“大人是要出远门吗？眼下还是夏天，您就已经为那位姑娘准备秋装和冬装了。”

素来不喜别人打听他的去向的杀生丸，冷冷瞥了他一眼便无言飞走。

某妖起飞后惊得气流翻涌，吹得白玖衣襟轻拂，他额头露出一排黑线，尴尬地原地挠头，小声埋怨：“十几岁的人类小姑娘长得最快了，到了冬天尺寸都不晓得，怎么做衣服嘛。”

要不，等邪见来了，同他商量下，亲自去会会那个传说中的小丫头？

白玖觉得此法甚好，甚好。

……

再说铃这边，也许是打小在枫姥姥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她对医药方面的领悟力十分惊人，南野秀中非常钟爱这个徒弟，不论是在家看病配药，还是上门问诊，都喜欢带着她，有时候，她还能给出一些独到的见解，改良药方，药效更甚，且副作用更少。

夏至这天，南野秀中在深思熟虑了两天之后，带着铃去了细川大名的府邸。

起因颇为复杂，一年前，细川政元（潜伏在将军身后的事实上的最高掌权者，有"半将军"的称号）收了阿波守细川义春之子为嫡养子，改名细川澄元。不久，细川澄元来到政元的府邸侍奉在侧，并与畠山义尧之女清泰院完婚。清泰院初次怀孕，却无故小产，之后就一直觉得身体虚弱，小腹时有坠痛，这才邀请名医南野前来看诊。

开个滋补调理的药方本不是难事，但是清泰院是小产后落下的毛病，恐怕还是需要一个精通妇科、产科的女性医师对其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这项任务，就非铃莫属了。

然而，南野秀中不免又有些担心，毕竟铃是第一次接触到大名这类的权贵，大院里那些事，从来都像是表面看到的那么不简单，而那些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他们背后藏着的心思，就如沼泽深渊一般，污秽不堪。

马车停稳的时候，铃轻声唤道：“老师。”

南野秀中回过神来，“啊，到了。”

“老师今日总是皱着眉，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铃体贴的多嘴一问。

南野秀中踟蹰片刻，郑重且严肃地对铃说：“小铃，待会呢，你只管给清泰院检查身体，她问你什么，你莫要如实回答，就说大体无碍，至于小腹坠痛的症灶，你医术不精，要禀告了师傅才好做出诊断。若有什么人让你替他做什么事，你也且先应付着，回头告诉老师，老师思虑一二再做定夺。可记住了？”

铃瞠大了眼，异常不解，“为什么不能如实告诉这位夫人她的病情和病因呢？”

南野秀中深深叹了口气，“权贵之家，多少纷争，你不懂，也无需懂得。你只管记住老师的话，如此这般，我们师徒方可全身而退。”

铃越听越迷糊，但见着老师这么认真的模样，她只得点头答应，心里同时多了一分紧张。

进了府，细川澄元亲自接见了南野秀中，热情的拉着他去会客厅泡茶了。而三两个侍女引路，则带着铃去了内宅。

“清泰院殿下，医女到了。”

领路的侍女纷纷跪下。

铃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是侍女，自然不需要跟着下跪，但倘若干站着，又显得有失礼数，想了想，只好深深鞠了个躬。

“你就是南野先生的高徒，有劳你替我检查了。”

传来的是悦耳的女声，铃抬眼，背着光，那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嗯……唇形挺漂亮，有点薄；脸型也不错，额头饱满，下巴圆润，鼻梁虽不高，但是配上这张小巧的脸倒也恰当如是；不过很可惜，温柔的柳叶眉下、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里并没有与之相配的温柔目光，纵使她脸上始终挂着不冷不热的笑。

铃低低应了一声，抱着药箱，踱步向前。

立在清泰院旁边的年长侍女使了个颜色，屋内的侍女便双双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铃让清泰院脱去了华服，细细为之检查。

“你叫什么名字？”清泰院开口问。

“我叫铃。”铃恭敬地回答。

“声音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呢。”清泰院喃喃。

铃淡笑。

“南野先生，医术名震全国，当年天皇陛下被头风症困扰十数载，就是在他的精心治疗下好起来的。你年纪这么小，就能得南野先生的器重，想必医术也是不凡。”清泰院这客套念的仿佛背书一样，罢了，唇角的阴影弯了弯：“不过，恐怕就算你知道我小产的真正原因，也不会如实相告吧。”

铃的目光定在对方艳丽的唇边，心底的一根弦霎时绷紧，老师说过的话从脑中快速滚过，她自觉额头似有汗珠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