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凭栏远眺，苍云再扰（六）

和月……

闻所未闻的名字。

杀生丸又陷入了一阵沉思：雪狐族护着神无木静子，想必是那位代理族长暮阑丸的意思，可到底是什么，能够牵动雪狐族全族，不仅要护着一个拥有怪异妖瞳的人类，还派出暮尘丸来接近铃？他们究竟想要探查什么？

他的回忆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两百多年前，似乎是很多事情的转折点。

当时他在海外游历，对千机楼和魔女的崛起完全不知。回东瀛的时候，就听说父亲为了十六夜能平安生产，找雪狐族族长要来了一颗用千年妖灵孕育出的妖灵草，彼时魔女来争夺，父亲便与她大打出手，结果妖灵草被夺，父亲一怒之下用丛云牙斩杀了魔女，而名噪一时，买卖各种人界、妖界机密情报的千机楼也从此销声匿迹。

之后没隔两天，就传来雪狐族族长过世的消息，死相很惨，据说是还活着的时候，除了头部，身体全部溶成了血水。不仅族长殒没，连尚在襁褓之中的暮尘丸也受到波及，一半以上的妖力全数被夺，母亲赶去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暮尘丸的性命，但后遗症却是他从此终身妖力微弱，即便成年，原型也只能是个小狐狸的形态。

母亲为了寻找凶手，替好姐妹报仇，在雪狐族待了一个多月，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可一众族人都坚信，是魔女对族长下了毒，就连一向端方雅正，知礼明仪的暮阑丸也是从那时起，性情大变。妖界对此少不了流长非短，认为暮阑丸这是因爱生恨，说魔女为了抢夺妖灵草，刻意接近，骗取了他的信任和感情。

至于那个魔女，她的这名号还是在死后，妖界的妖怪给取的。因为没人知道她的真名，而暮阑丸又一口咬定她同他相处时用的是假名。

所以，她的身份是一个迷。

据说即便是在千机楼内，她的真实身份也只有楼主一人知晓。但她的能力，却在那场与犬大将的决斗中，令整个妖界为之忌惮——明明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却既能释放妖力，又能使用灵力，对两种力量的控制和转换，她能做到收放自如，更夸张的是，若单论决斗技巧和体术，她完全能够碾压犬大将，以至于打到后来，犬大将不得不动用到丛云牙来扭转败势。

杀生丸模糊有点印象，在父亲过世后不久，有一次刀刀斋专程来拜访母亲，远远听到冥加在议论魔女，他提到过一嘴，该女在使用妖力的时候，双瞳会变成血红色，当时就连父亲都被那一幕深深震撼住了。他知道，母亲没少派眼线在外调查千机楼和魔女的事，即便过去两百多年，她也从未放弃追查，或多或少应该是有一些眉目的。自己从未过问，一来是确实不感兴趣，二来是母亲只字不提，想来有自己的盘算。

如果不是此番铃无故受到袭击，想来他一辈子也不会去细细琢磨这些事。

咕咕咕咕……

突兀的声响拉回了杀生丸的思绪，视线梭巡向声音的来源，只见铃不好意思的捂住自己的肚子，尴尬的笑了笑。

原来是她饿了。

怪他想事情想的太投入，完全没注意时间。

杀生丸起身道：“回去吧。”

铃也跟着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拢了起来，午间那股子莫名的压抑像雷云一般聚拢过来，此刻她并不想和杀生丸大人分开，遂抬眼轻声嘟囔：“这个点，大家都用完晚饭了。”

“……”

铃看了一眼立在原地不语的杀生丸大人，羞赧的抿了抿唇，然后大胆地拉起了他的手，“杀生丸大人陪我去河边抓鱼吧。”

掌心交合，十指相连。

温软的手感传达至脑际的时候，杀生丸已经被铃牵着走下了山。

来到河边，铃卷起衣袖和裙摆，动作娴熟的抓到了几条鱼，又搭起了火堆烤起了鱼，嘴里还哼着优美的歌谣。看在杀生丸的眼里，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怀念，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追杀奈落的那段时光，那时，也说不清为什么，搜查的再晚，总想着要回到她的身边，必须回去，因为她在等他。

被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女孩需要着，期待着，无条件信赖着，让他打心里感到愉悦和舒畅。

“杀生丸大人，您试试吗？铃烤鱼的本事又精进了不少呢。”

杀生丸缓缓抬眸，举目望去，铃的眸光明媚，映着火光，笑意十足。他低声同意，答了一个好字，话音一落，就见她兴致勃勃地拿着烤鱼凑了过来，香气扑鼻。他接过串着鱼的小树枝，细细品味，边品边听着铃絮絮说话。

“犬夜叉哥哥常夸奖我，说我的厨艺比戈薇姐姐的好，有做厨子的天赋，他说要是以后帮人除妖换不到那么多粮食了，就让铃去镇上开个小饭馆，他打下手，保管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铃笑吟吟的，说话的功夫都不耽误她吃鱼。

倒像是那小子会说出来的混账话，不过小丫头吃鱼说话都不怕被鱼刺卡到喉咙。

杀生丸心里如是想。

“啊，对了。”铃突然想起一事，继续说道：”枫姥姥说，镇上来了一个特别厉害的老先生，问诊抓药那都是举国闻名的，许多大名都愿意重金聘请，她和老先生在十多年前有过交集，如今老先生有意愿在镇上定居下来，所以枫姥姥问我愿不愿意去老先生那药房做个学徒，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医术。”

杀生丸望见她的眼睛里有跃跃欲试的光芒，张口问：“你很喜欢学医。”

铃点头如捣蒜。

杀生丸了然，难怪很多时候他来村子里，不是看到她在捣鼓草药，就是看到她在帮人抓药、上药、包扎。他抚上她的头，似是鼓励般地淡淡道：“你自己决定就好，只是到了镇上，要注意安全。”镇上人类太多了，他不喜欢去，所以有些担心不能及时保护到她。

铃听了，开心极了，冷不丁的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杀生丸大人支持我的想法。”

杀生丸无声揽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香玉满怀。对于这类程度的亲昵，他已经不会像当初那般不知所措了。他的目光无声掠向河面，有流萤飞来了，三三两两，忽前忽后，酷似看不见的精灵提着绿幽幽的小灯笼。

“铃，有萤火虫。”他提醒道，记得她很是喜欢。

铃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放眼望去，河边的矮丛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一点，两点……逐渐明亮，多了起来，她显然十分欣喜，像只活泼的小鹿般，跳过去捕捉萤火虫，那跳跃的身影，又仿佛一只灵动的蝴蝶，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一会儿放慢动作停下来，一会儿高高跃起。

杀生丸不懂，为什么每次看到这种小虫子，她都那么开心，仅仅是因为漂亮？他悄然走到她的身后，用妖力温和地束缚住了几只在自己掌心。

“铃。”

她回头，他将手掌递了过去。

铃伸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些困于妖气团里的小家伙们，将它们放在自己的眉心，闭眼许了一个愿，她甚至把愿望直接大声说了出来，“铃希望能永远永远和杀生丸大人在一起，永远永远不会分开。”

杀生丸瞳孔微颤，心间似滑过一阵电流。

永远和自己在一起？

这算是冥界一别后她对他的回答吧？

铃睁眼，朝着他笑语：“杀生丸大人，铃许完愿了，请您放萤火虫飞吧，不然愿望会不灵的。”

杀生丸往前迈进了几步，指尖一挥，妖气团瞬间消散，萤火虫们四散飞开。借着点点荧光，他用食指勾起铃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他在她清亮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容，“铃的愿望，靠萤火虫不如靠我。”

语毕，以吻封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