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水汽氤氲，朦朦胧胧地弥漫开来，像是淡淡的白雾笼罩这方安静的空间。撩拨水的声音也如流水清泠，荡开的涟漪将漂浮的蔷薇花瓣推散，而浸泡过的花瓣也为这温热的水汽填了份芳香。
宽敞明亮的浴室之中唯有姬空影觉玥师徒二人，露天的大浴池仅为两人享用，实在有些奢侈。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墙壁和地面光滑明亮，即便已至夜晚，没有灯也不会显得阴暗。
紧贴的两人靠着池边，与浴池相比实在渺小，还有着低低的呻吟声和肉体的摩擦声。
“呜……好痛啊，师傅你能不能轻点……”觉玥趴在池边，双臂搭在池岸上，背后一阵阵的剧痛堪比刮骨，觉玥扭着身体，双手不自觉地在地面上抓来抓去。
“你主动挑衅夜留仁，打出一身伤都没喊疼。”姬空影意含斥责，手按在觉玥的脊骨上，又惹得觉玥一阵扭动，痛得想要起身，偏偏师父紧靠在在他身后，容不得缝隙让他挣脱。
“不是的，是因为徒儿不想输给二师弟，丢师父的脸。”觉玥回首辩解，欲哭有泪，他一本正经的纯良模样，倒显得被欺负的是他。
因为吃痛而要紧牙关，眼睛啜着泪珠的样子过于可怜，让姬空影手下稍缓，语重心长地关怀道，“我也知道觉玥你一片苦心，但是考试在前，你不怕剑鞘初试被淘汰？”
澄澈的蓝眸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觉玥与夜留仁闹成那副伤势，定然不是点到为止简单比划几下而已。
“不怕！我有十足的把握打赢他！”觉玥嘴上势在必得，但与带泪脸红的表情太过违和。
“十足的把握，”姬空影挑眉，“你御气都不会，怎么打赢会百剑决的他？”
对于觉玥的修为几斤几两，姬空影是很清楚的，夜留仁的苦心修炼也让姬空影稍有意外，若是觉玥也有这份自觉，他要省心不少。
觉玥不会御气，且体内的气是渡气而来，即便凭体术减轻伤势，也难有还手之力，想到这儿，姬空影更加用力，“还不招来！”
“呜哇哇……”这一下痛得觉玥全身发麻，起身又趴倒在地上，觉玥奋力解释道，“我以为他只有三把……剑！”
身后的一双手游走在腰线上下，觉玥疾声大呼道，“师父，我知道错了！下次在也不乱来了！”
“快住手啊啊啊啊……”觉玥呻吟求饶着，指甲抓过大理石面，爪出条条白痕。
“事实是不会御气的你破了百剑决。”姬空影平静地垂眸看着觉玥流畅的腰线，“你做了什么？”
他同样披散的长发遮住半片脸庞，湿漉漉地挂在胸前，眼中的光忽明忽灭，喜怒难测。
“我……”觉玥瞪大了眼泪，泪水顺势滑下，遁入水池中。
觉玥语塞，身体一僵，他并不能将随心剑和血的事情告诉师父，一旦说出来，就不可能是现在这种程度的皮肉之苦了。
姬空影见觉玥这番凝固哽咽的模样，不再继续追究探底，没在水中的手抬起来撩开遮挡视线的头发，带起一串飞溅的水珠，姬空影淡淡吐出一句，“太弱了。”
“只是搓个背，有必要这么大哭大闹吗？”姬空影勾了勾唇，忍俊不禁，“被人听到了，会以为我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
的确，只是普普通通的搓澡而已，但觉玥的表情和扭动令人浮想联翩。
虽然这十年来大多是师父和他一起洗浴就是了——的确像师父所言，又当师父又当爹。
觉玥本以为初试结束可以好好睡一觉，谁知道师父不由分说地抱着他直接到了浴室，干净利落地剥掉他的衣服把觉玥扔进浴池，自己也解了外衣走下水，把觉玥按在池边揉搓着他的皮肤。
觉玥虽然不喜欢水，但是舒舒服服的泡澡除外。他还是很享受放空自己的思绪，泡在温热的浴水之中感受被热水安抚扫除疲惫和汗液的安闲的时光，什么都不用想，觉玥甚至愿意就泡着澡小憩一会。
这力度要比平时更重些，不，不止一些。觉玥的后背被那寸劲分明的揉搓压得泛红一片，这也使得觉玥的身体在池边晃动。
“呜呜呜，可是我最怕别人碰我嘛。”觉玥乖乖地趴在那儿，不敢乱动，刚刚鬼哭狼嚎的表现更像是在受刑，“而且——师父你是故意的吧，下死手。皮都要掉了，还搓？”
觉玥无处安放的手搭在肩上，背后的师父仍在为他仔仔细细地清洗身体。
“洗剑池里那么多人呆过，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姬空影淡淡道，他看着觉玥裸露的皮肤，拿着毛巾一丝不苟地擦着，每一寸都不容错漏，比起说是为徒弟搓澡，或许更像在保养一件珍宝。
月色正浓，皎光盈盈，月辉倾泻在水面上，映出鳞鳞水波，觉玥面前还摆着三盘点心，今日特别的搓背关照结束，觉玥也有了兴致，怡然自得地拈起糕点，回忆起在洗剑池的事情，还是满腹疑团，“说起来，在洗剑池里窜出来的那条龙是什么东西？还长着六个翅膀，它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顿，说自己是什么……”
“突然就向我飞过来，然后他就好像钻进了我的身体。”觉玥咬了一口糕点，眼里闪过记忆中的画面，“对，好像就是胸口这里。”
觉玥瞥了瞥自己半露的胸口，即便头脑能记得那时滚烫涌涨的感觉，炙热的烙印也无所踪迹，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它说，它叫，太……初？”觉玥蹙了蹙眉，百思不得其解，“太初是什……”
话语未歇，姬空影便伸手捂住了觉玥的嘴，贴身凑到他的耳旁，当机立断地告诉他，“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明白不？”
“师父？为什么？”觉玥大惊失色，一头雾水地瞄着师父，只是刚刚提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师父就如此反应，到底是什么？
“没有为什么。绝对不可以再提，这是命令。”姬空影沉声道，对觉玥使了个意会的眼神。
“徒儿懂了。”觉玥释然得很快，他不必纠结那些无趣烦扰，“既然师父说不要再提了，就不提了。反正你说的一定是没错的。”
觉玥抬头望着稀疏树影之上的半轮明月，那月光是如此的温柔明亮，就像一直守护着他的师父，总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觉玥心想，是的，师父绝对不会害他。
仅仅是今天就意外横生，虽然最终的结果倒令觉玥受宠若惊，但回忆起来也有些心惊胆战——清晨的寒症、和夜留仁的对决、使用禁术、试剑石的异光还有那条庞大的金龙……觉玥觉得有些奇幻，好在都顺利解决了，他便不再多想其他。
“觉玥最乖了！作为奖励，师父明天给你准备了大礼。”姬空影笑逐颜开，拍了拍觉玥的胸口。
觉玥一脸期待，心想着也许师父要教他心心念的攻击剑诀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师父和他命运别有安排。
-拾肆-
觉玥满怀期待地等到第二天迎接师父允诺的大礼。
觉玥打着小盘算，会是一件衬手的高级武器，还是一本失传已久的独家秘籍，或者是更珍稀的宝贝……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前看着师父抱来一大摞书，整整齐齐地摆在他的面前。
“这就是大礼？”觉玥半信半疑地皱了皱眉，打量这些薄厚相间的书本，其中有几本厚得快抵得上板砖的书让他头皮发麻。
觉玥心里打鼓，师父要送他这些书有什么用？他又不爱看书……况且就算是大礼，也实在太多了吧。觉玥瞥了一眼高度，这得看到猴年马月吧。
“剑鞘第二次试炼所需要的的考试资料，体贴的我已经帮你划好了考点。”姬空影笑眯眯地看着觉玥，胳膊自然地搭在书上，用手拍了拍书脊，闷响声就像觉玥的心跳一样，和善地说出残忍的真相，“你还有一天的时间记住他们。”
姬空影清楚背诵这些需要多少时间，但他一副淡然轻松的模样，好像不过小菜一碟。
对于他或许是，但觉玥肯定不会这么想。
“杀了我吧！”觉玥惊愕失色，抓狂地抱头反抗，“老子我最讨厌看书了！还这么多，你是魔鬼吗？”
觉玥重新审视了那可畏的厚度，他宁可死也不要背这么多书。
“慢慢来，先从这本开始。也是每年的重点。”姬空影无视觉玥的惊恐，拿起最上方的一本递给觉玥，这本书似乎被翻阅过多年，微微泛黄和发皱的书页蕴含着经典学识。
觉玥瞧着眼熟，回想了一下便瞠目结舌，冷汗不住地冒出来，心感不妙，“这是……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是臭名昭彰的……”
“《鞘德》。”姬空影的话语契合了他的想法，“所有剑鞘必学的入门科目。也是考试必考。”
“好师父！”觉玥立刻伸出双手抱住师父正准备介绍的右手，凑上前去弯着眉眼，面露谄媚，“您最俊美最神武了。能不能像初试那样帮我去监考老师那里通路子？”
觉玥紧紧抱着师父的手求情，像一条顺从讨好的小狗，长辫就是摇晃的尾巴在不断示好，他极少露出这样谄媚的笑容，完全能看得出他是多不愿意背书的程度。
“正午前，把划线部分抄五遍。”姬空影不为所动，平淡地看着觉玥。
“师父！！我晕字！”觉玥哭唧唧泪汪汪地求情着。
“记不住的话，再多抄十遍，”姬空影毫不留情，甚至对觉玥这样不求上进有些恼火，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知道你不喜欢用脑，就去用身体记住吧。”
“十遍也太多了吧，您看五遍行不行？”觉玥立刻服软妥协，在实践《鞘德》的内容和背诵抄写之间他一点也不犹豫，“昨天初试我考了两场，还没缓过来呢。”
觉玥多多少少还是想为自己讨些便宜来，一天要背这么多根本是强人所难，他看着都发愁，压根没有想要翻书的欲望，遑论全部背诵。
“正午我会来检查，没有抄完，就再加十遍”姬空影正颜厉色地瞪着觉玥，作为师父的威严尽显，毫无协商的余地。
“呃……这什么德真的那么重要吗？又不能增加战斗力。”觉玥目光躲闪，他不敢直视那双寒冰般地眼神，嘴里嘀嘀咕咕，“还不如学点新的剑诀……”
觉玥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在发毛——这是不可避免的学习，他终究是要面对下一场考试，但是姑且先这么逃避着好了。
“觉玥！”姬空影大发雷霆，怒喝一声，扼住觉玥的手腕将他扯起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倒在书柜上，死死地抵在他的身前怒视着他，“很重要！”
姬空影或许没察觉到自己稍有失控的力度，觉玥后脑撞在书上一阵钝痛，后背更是撞上书架，震得书架一颤，使几本书从中掉落在地面上，哗啦啦地翻页后无声地沉默旁观。
“呜哇！师父你弄疼我了。”觉玥吃痛地闭着眼，除了后身的碰撞疼痛，姬空影攥着他的手腕更是发痛发麻，动弹不得。
觉玥很少见师父震怒成这样，平日不过是对他训斥几句，还是非常疼爱他的，这不过是他讨价还价了几句，就下这么重的手，真的至于吗。面对这样的师父，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赶紧认错才行。
“徒儿抄就是了，真的那么冲要的话，”觉玥试图安抚师父的怒火，“师父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一滴汗从额头滑落，觉玥对上师父的眼睛，那是百感交错的眼神，虽然凌厉锋锐，却又饱含情感，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真的很重要。”
一句平淡而坚决的回答，姬空影已经恢复了平静。
姬空影俯首落在觉玥颈旁，温热的气息侵略着皮肤，两人暧昧的近距离和姿势，让他有些不不知所措，“师父？你可以松开手了吗？感觉好奇怪……”
“因为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姬空影的唇几乎落在他的颈上，他按捺着咬下去的冲动，告诉觉玥事情的严重性，“SS级以上的剑鞘如果没有通过笔试，就会被监管，甚至销毁。”
姬空影看到飞腾的金龙时就明白了了一切，他飞速赶往考场救出觉玥宣告他的成绩，保得觉玥周全，他能给予觉玥SS级的资质，让他得到顶级的修炼资源，但同时觉玥也要承担起SS级资质的责任和义务。
一旦被打上这个等级，就要被无数人关注，姬空影决不允许有人从他身边带走觉玥，更不允许有人伤害他。
觉玥或许并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但是他坚信自己没有做错。
因为他绝对不想重蹈覆辙。
“销毁？！”觉玥一惊，格外不解，“不就一个笔试？有这么夸张……而且销毁这个词用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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