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我太难了

第二天上午，王也和黎婠两人直接到了唐门武校的老校区。之前通过新校区已联系好了，唐老门长同意他们今日直接来老校区见面。

唐老门长唐妙兴，额头上有着深深的蹙痕，嘴唇紧抿，看起来是一个思虑甚重而又固执的老人。

“唐老门长。”两人一起行了一个晚辈礼。

“现在这里只有学校，喊我校长便是，”唐妙兴打量了他们片刻，缓缓说道，“武当到底还是护崽的……”

“……”两人听了，只是微微颔首，似是默认又似是回避。

黎婠名义上的师父程江江是武当岳合真的俗家弟子，不但自家苗正根红，更是任家的儿媳，最近也攒够资历预备进入最高级别专家组，妥妥的名门国手。几重身份下来，作为她名义上弟子的黎婠此时与被逐出武当、刚刚遇袭的王也一起行动，在很多人眼里，就别有深意了。是武当在表达不满，还是上面在警告不要太过？谁也不知道。

“你们来是有什么事情，说吧，”唐妙兴也没指望他们会给正面的回应，话题一转便进入正题。

“晚辈有事相询，也就不和前辈绕圈子了，”王也拱拱手，身形挺直，“唐校长，晚辈想问的是，您知道八奇技是怎么来的吗？”

“……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个？”唐妙兴沉默了片刻，表情不变。

“还请您解惑。”

“我给不了你答案，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是吗……多谢您。”王也并不奇怪这样的回答，自他开始拜访各大山门经历过甲申之乱的老人后，这样的回答，他几乎天天听见。

“唐校长，晚辈这边也有件事向您请教，”黎婠从兜里摸出个便携化妆瓶，里面装着黄豆粒大小的一团黑炁，被紫色的炁针扎着。她把它倒了出来，散掉炁针，托着这个小小的炁团递到唐妙兴面前，“晚辈不才，看不出这毒的路数，还请您给掌掌眼。”

唐妙兴伸手接过那炁团，手上土木之炁渐起，包裹住炁团，他仔细品味了一会儿，消解掉那炁团，道：“有趣，这是以蛊毒为基础，配合药物在体内炼的，有点我们唐门炼炁毒的手法……你从哪里得来的？”

黎婠指指王也，道：“您估计也知道前几天他被人袭击了，这毒就是袭击他的一个全性留下的。”

“……”

“您能看看他体内还有余毒吗？我当时就给他拔了毒，只怕是手艺不精，还有残余。”

听到这里，唐老校长笑了：“你不去找你师父，却来找我？”

“我倒是想带他去，可他不敢啊，”黎婠笑道，“就拜托您了？”

“……行吧，小子，上前来，伸出手。”

“这就是继承了风后奇门的那小子？”唐门武校的另外两位老爷子站在窗户旁，看着楼下往外走去的两个人，“胆子倒是挺大。”

“武当养出来的好苗子，”唐老校长从教室里走出来，“这魄力倒像是天师府的。”

“旁边那丫头什么路数？真是程江江的徒弟？”

“任家和武当都认了，那就是真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教出来的，和现在的小孩完全不一样，倒像是……”

渐渐走远的两个身影，高个的走在外侧，正抬手挡住刺向眼睛的阳光，个子稍矮的那个走在内侧，正好落在了旁边的树影里。

“这两人走在一起，倒是有趣……”

“黎婠，我一开始说要和你组队的时候，没想这些，”王也抬手挡住刺向眼睛的阳光，突兀地开口说道。

“嗯？哦……那你还想了什么？”黎婠走在树影里，眼睛盯着脚下的石板。

“那时确实是看不出你的路数，也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想就近看着你，是真的，”他走了两步，突然拦在她身前，“但是这个看着，一方面是看你如何行事，另一方面……是看你究竟如何对我。”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王也挑挑眉，跟着往前踏了一步。再退，她摸到背后粗糙的树干，他又进了一步，还是站在她身前。

“我是想不出到底什么原因，反正肯定不止是你说的那些，”他没有再进，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你几乎是事事以我为先，什么底线都可以不要……不应该是这样的，两个人之间，不能这样……”

他顿了顿，郑重道：“黎婠，你要为自己想一想……”

“……我当然为自己想过了……”黎婠说着抬起头，“就是想过了，才会这样做的……你很重要，我告诉过你，为了最重要的……最想要的……放弃其他的不是很正常吗？”

“你真是……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认为你自己就是危险？你是什么危险？”王也向前进了半步，气机锁定了她。

“太近了……会失控的……”她喃喃地对自己说道，声音很小，都没有传出唇间。

“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我，不想说，”她身体往后紧靠树干，似乎是想躲避他的靠近。

“那换一个问题，我要怎么小心？我要怎么去提防你？”他把重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

“……离我远点，”她紧蹙着眉头，眼中闪过挣扎，艰难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使是你……特别是你……”她说着，扭身准备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黎婠一惊，随即甩开他的手。王也手腕一错，卸掉她的力，轻巧地缠住她。任她如何也没能摆脱，仍是被他牢牢地抓在手心。

“放手……”她开始发抖，似乎是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在克制什么。

王也抓着她的手和她僵持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他牵着她往下山的方向走去，“不问了不问了，多大的事儿……我就想告诉你，这才是正确的方向，别走反了。”

气氛和缓了下来。

黎婠被他拉着向前走了两步，用力甩脱他的手：“我说，放、手。”

“行行行，您自己走，别再走反咯……”王也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我在后面走还不成吗？”

她瞟了他一眼，扭过头快步向山下走去。

王也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不能太急咯，他想，这一急，可不又差点把她惹恼了？这丫头矛盾得很，明明是想要靠近，但又极力克制自己，甚至不惜毫不掩饰自己为恶的一面。太幼稚了吧？想让他知难而退，用这个方法可行不通。

要让黎婠说出真实的想法，不下点猛药是不行的，就是这个度，挺难把握。逼得太狠，她可能真就吓跑了，说得太轻，她轻描淡写就给绕过去。

王道长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