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梦里梦外

王也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中，他看到自己和黎婠在河边银杏树下谈话。

【我还是要提醒你，虽然最大的危险就在那里，但也不要忘了身边的危险，】她指了指她自己，【比如说，我。】

她话音落了，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嗐，哪有这样说自己的，】过了一会儿，还是梦中的他先打破此刻的冷场。

【你不觉得吗？】黎婠在笑，是那种很柔软的笑，眼睫微微弯着，唇线轻轻挑起，歪着头看他。

梦中的他挠挠头，眼睛瞥向树梢：【这个……】

梦中的自己有点傻啊……王也吐槽自己，不经意间低头瞟了一眼水面，顿时感觉全身寒毛直竖。黎婠在水中的倒影正用一种露骨的贪婪眼神盯着梦中的他，明明还是那个文雅矜贵的外表，却仿若恶鬼一般令人心悸。

一阵风吹过，水面晃动起来，涟漪荡漾，她的倒影碎成千万片。

王也忍不住抬头去看她，她正好扭头看过来，漆黑的双眼撇开梦中的他，对上了他的眼睛。她唇线勾着好像在笑，一字一句地说道：【要小心哦，我就是危险。】

王也猛地睁开眼。

古镇的夜晚非常安静，微有些风声和流水声，间或夹杂着不多的一点虫鸣。

他推开窗，夜风让他清醒了许多。刚才的梦有点怪异，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还是心生警兆呢？

要不问问？

说做就做，王也正准备进入内景，却突然想到什么。他瞟了一眼隔壁黎婠的窗户，里面灯黑着。这可是位能直接把别人拉入内景的主儿，可别他一进内景，这位就能感觉到吧？

不能够吧？

他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万一要是被她察觉了问起来，他怎么答？

我这不昨晚梦到你有点可怕嘛，就进内景问问……这种回答，不用问网友也知道说出口就会被暴揍吧……

唉，算了，就一个梦而已……他嘟囔着，躺回去接着睡了。

第二天一早，黎婠敲门给王也换最后一次药时，看到他一脸困倦。

“没睡好？”她按按他的伤口，感觉里面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有点儿吧，好像做了一晚上的梦，不过不记得梦到什么了……”他打着哈欠说道。

“……你等下在车上再睡会儿吧，”黎婠给他敷上药、缠好绷带，“行了，明天就不用上药了，”她收拾好旧绷带，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别又睡着了，我们在这里吃完早餐就出发。”

两人在民宿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开往青城山。

坐上车之后，王也反而不困了：“问你个事儿，我现在进入内景的话，你能感觉到吗？”

黎婠暼了他一眼，有些无语：“直接就看出来了好吧？还用感觉呢？”

“哎，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你在没有准备以及视线被遮挡的情况下，能感觉到附近有人进入内景吗？”

“……你想太多了，我又不是内景管理员……你进个内景系统还跟我发通知呢……”她更加无语了，“不过如果我正好也要进入内景的话，倒是可能有感应……”

“这样啊……你试过进别人的内景吗？”他也觉得自己是问了个蠢问题，早知道昨晚就进内景问问了，害他后半宿都没睡踏实。

黎婠没有马上回答，她想了一会儿答道：“我没有试过，不过理论上是可以达成的。如果对方没有任何抵抗的话肯定会很顺利；只是，但凡对方有一丝犹疑……不是他就是我，总有一方精神会受损。”

“如果是已经沉浸在内景中的呢？”

“这种倒是比清醒的简单……你想进谁的内景呢？”

“……我还不确定，到时候再告诉你。”

“嗯。”

王也拜访完青城派掌门，又抽空给西南大区的负责人郝意打了个电话，拜托郝意帮忙联系了凉山经历过甲申之乱的那位大巫，又约了一个翻译届时帮帮忙。

“凉山这边，要不坐飞机过去吧，你一个人开车也挺累的……”他打开软件查找航班，“正好明天下午有一趟航班。”

“赶得上吗？”黎婠抽空瞟了一眼。

“唐门那边确认了，上午十点，航班是下午四点四十五。”

“那没问题。”

“行，那我就订票了，你身份证给我一下，”王也订好票，又一一确认后面要拜访的门派的时间，“嚯，咱们这是一天一个门派的速度啊。”

“要不别这么急？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等会儿我再给你切个脉？”

“没多大事儿，我看你脸色也不好呢，”他摆摆手，不以为意。

黎婠不再多说，反正等会儿休息的时候，她要给王也把脉的话，他还能拒绝不成？

青城山到重庆市区大概四、五个小时车程。中途休息的时候，黎婠还是给王也把了下脉。

“你这段时间赶得太紧了……”她换了只手，“嗯……我学艺不精，要不过两天顺路去让程师父看下？”

“程师叔啊……”他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吧……”

快到重庆的路上，王也还是睡着了。

他梦到自己漂浮在一泓深潭里。黑色的水，水面很静，没有一丝波纹。他试着下潜，水下暗流汹涌，叫人无法掌控方向。

他感觉触碰到水以外的东西，冰凉的，丝丝缕缕，是触手还是头发？

他继续向下沉去，巨大的漩涡将他卷入。他深处漩涡的中心，围着他旋转的黑色的水逐渐化为无数他认识或不认识的字符。

他一下子明白了，他在黎婠的眼里。

王也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车顶内饰。他按了按额角，似乎是在梦里转太久了，头还有点晕。

车外已经是华灯初上，他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黎婠把车停在了路边。

她把两人的座椅靠背都放倒了，现在也正靠着椅背睡得正香。

王也坐了起来，把搭在身上的外套叠好。

他进入了内景。

【对我来说，黎婠究竟有什么危险？】

黑色的球体在他面前浮现。

他伸出手触碰到它，还没有用力，球体便从他触碰的地方开始雾化。

他看到梦里见到的那片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