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红泉落 紫气东来

“是么……”

唐舞桐一双美眸中波光潋滟，看着自家皇弟的眼神好生怪异。

“是，皇姐提他做什么？”唐舞麟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提亲之事，父皇可有提起过白虎将军？”

闻言，唐舞桐蓦地一笑，这笑容中带着几丝狡黠：“我何时说过要嫁入星罗了，南国每逢秋季桂花全城飘香，香味浓的一发不可收拾，我可不是你，跑到这星罗来自找罪受。”

唐舞麟一愣，忽地，心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所以，此次提亲，应是为你选纳太子妃了。”

“啊，原来如此……”唐舞麟心中还在想着星斗京城那一夜行，脑子尚未反应过来。他点点头应了声，抬脚正准备回屋，突然感觉有几分不对劲。回头，看向唐舞桐，后者似笑非笑地也看着自己。

等等……

这……这是何意？

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唐舞桐。

“那……那白虎将军之子，可是男儿？”

“是。”

唐舞桐说完，脸上的笑意扩散的更快了。

打小就看着这小子一脸深沉样儿了，只觉得唐舞麟属实无趣。可第一次让她见着他傻愣不知所措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趣味。

“皇姐！这事父皇他们怎么可能会准许？！”

唐舞麟有些激动。

也不知是哪方面的激动。

唐舞桐笑得更开心了：“他们的决定算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喜欢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星子，也迟早尽数给你摘来，更何况……”

她故意卖关子地顿了顿，才道了下文：“父皇的确是看中了那戴雨浩的才华横溢，还是南国王爷的孩子——身体里，多少也流着星罗皇室的血。”

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明眼人都知，若不是当年老皇帝无力掌管国家，皇族又人丁单薄，皇室力量不足，而许家势力蠢蠢欲动，权衡之下才禅位给了许家，否则戴雨浩现在已经是星罗名正言顺的皇子了。

他该是正统的原朝皇族的后代。

虽说现在掌管国家的是许家，可戴家毕竟是出过无数传奇人物，戴浩更是以一己之力开辟了星罗疆土，如此强悍的一支血脉，放在当今许家兵权倾天，许家伟也不敢小看。

戴浩之子，自是不容小觑。

这样一个人，对天斗进一步控制星罗，有着太大的用处了……因此，北国朝政抢着把戴雨浩拉拢过来，只要能达到绝对长久的联系，能帮助北国稳固地位，他们可以不在乎他是男儿身。

而这次的联姻，便是这种联系的一条重要纽带。

若他真成了唐舞麟的人，那自然也便是北国的人了。

如此一来，又中和了两国迟迟未能达成联姻的矛盾，也为帝国拉到了一位举世无双的人才。

可谓一举两得。

唐舞麟沉吟不语，良久，他才迟迟扯出一丝苦笑来。

“可皇姐，我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我。”

·

“公子……”

喧闹大街，灯火阑珊，一身蓝袍的少年摇着折扇，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望着天边绚烂烟火，光彩四溢的眸中逐渐流露出一丝笑意，衬得这满眼灼灼红尘闹的蓝眸更加动人。身边跟着的小姑娘身着粉白襦裙，呆呆地看着他，待那烟花燃尽了，才轻轻糯着嗓子唤他。

“霍公子。”

被唤作“霍公子”的少年迟迟才转过头来，看向她。

娜儿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咱们在这好些时候了，天色这么晚，公子早些回去歇息罢……”

霍雨浩揉揉她的脑袋，眸中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宠溺，“的确有些晚了，娜儿困了？”

娜儿摇了摇头，牵住他的袖子，“我是担心公子，若是待会儿姜家小姐正好赶着巧儿路过……”她说到这儿，蹩了蹩眉，似乎对“赶着巧儿路过”这几个词十足地不屑，毕竟，那姜家千金姜姝，哪次不是算准了霍雨浩出来的时间地点，满脸笑容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口上说得“恰好路过”，可连娜儿也觉得烦倦了，“若是如此，那千金小姐，又得缠着你不放，磨得好一会儿了。”

霍雨浩哭笑不得，他抬眸望了望四周，大街上行人不多，有黑洞洞的小巷子“呼呼”地漏着冷风，仅靠着月光略微看得些许残墙断瓦。

“是该回去了。”寂寂寒夜，娜儿听见公子淡淡的声音，话语中好似透露着凉意。

可也与这孤冷寂世的寒意不同。

娜儿甩甩头，小步跟上了霍雨浩。

“公子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怎的，娜儿想买张花灯回去么？”

“不想……”娜儿揪着一边脏了些许的袖子，垂眸，又甜甜地笑了笑，“娜儿想要公子亲自折的花灯。”

霍雨浩失笑。

星罗有习俗，这花灯节啊，亲手制成的红柳华灯，向来是送给心上人的了。今日娜儿突然想让他给折张花灯，必是有其缘故。

“娜儿不也是在几年前这一天，有幸遇上了霍公子和唐公子吗？”她又补了一句，却让身前走着的霍公子渐渐失了神。

片刻，那双迷茫的眼睛又恢复清明。

那时候啊……

他记得那时娜儿才这么大一只小豆丁儿，天生生得俊俏，难免被贼人盯上，小小年纪被卖到京城，不得已做了伤人卖惨的小骗子。

只是运气不好，第一次就碰上个铁板——太子殿下不是很好对付，她反倒被栽一耙。

好在，兴许是北国太子心生怜悯，不仅未曾因为她的莽撞而发怒，还会给她东西吃，给她敷药，会问她疼不疼。

她想，原来京城除了霍公子，还是会有人愿意对她好的。

舞麟哥哥，就和她霍公子一样好。

“可最后不还是你霍公子收留着你，你看看唐舞麟，走的时候是头都不回的。”霍雨浩难得计较起来，淡淡的笑着道。

娜儿噘噘嘴，踢开脚边一块石头，嗫嚅着说：“但舞麟哥哥说他会回来看我的。”

出息，为了舞麟哥哥跟你家公子顶嘴了。

霍雨浩眯了眯眼，倒在心里不愿怪娜儿。于是暗暗地把锅甩给了唐舞麟，这小子让他家娜儿迷了心窍了。

“公子——”娜儿又摇了摇他袖子，眉眼带着委屈，任谁看了也不忍拒绝。

霍雨浩抿了抿唇，禁不住她撒娇，偏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据说是，那北国太子殿下，今日到达了这儿。”

娜儿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霍雨浩又笑了一声，道：“娜儿，到时候可别怪你家公子我不讲情义，公子好心劝诫你，这个唐舞麟，可谓狡诈得很。”

她愣了愣，鼓起了腮，似乎很不满霍公子这么说唐舞麟。

霍雨浩见她如此这般，也不意外，倒是笑得有几分颇似老狐狸。

“这北国朝政一向水深，人皆草木，若是没料错，他这次前来星罗的目的，非你即我。”

娜儿小，听着这句话还有些许懵懂，但公子这句“非你即我”，她倒是听的清清楚楚，明眸也愈发亮了，可心中还有些忐忐。

若是她家公子真成了舞麟哥哥的了，那以后跟着公子的时间自然也少了。

可她看舞麟哥哥那么喜欢她家公子，两人看上去，倒也般配的很，只是…只是……

只是霍公子对太子殿下，莫说应有的尊敬，就连起码的礼貌，面对唐舞麟时，也不知丢了何处。正反总之，任谁都看得出来，霍雨浩嫌弃极了唐舞麟。

“先前要是知道他一个人面对十来个刺客也游刃有余，我是不会去救他的，”霍雨浩垂着眸子淡淡说道，“他啊，就是个小骗子。”

“专门勾我这样的人进他的套。”

“你不知道，你家公子长得好看，可招人稀罕了。”他认真又不要脸皮地跟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说道最后一句时，语气理所应当。

娜儿诚实地摇了摇小脑袋。

招人稀罕？

并没有。

她甚至想过把自家公子卖给舞麟哥哥。

舞麟哥哥肯定很开心。

·

房内，某位太子殿下没来由地连打了数个喷嚏。

身为殿前侍卫的谢邂不无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唐舞麟揉了揉鼻子，心道着是这南国桂香确实浓郁得惹人鼻痒，或是哪位阁下还惦记着他呢。

“殿下，”谢邂捏着鼻子确定他不再打喷嚏了，才将脑袋转了过来，表情空白，“您堂堂北国天斗的太子，来一趟南国，别是感冒了。”

多么讽刺的话语。

唐舞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过了头。

察觉到那一眼中藏着的寒光，谢邂立马噤声。

而太子殿下的心中，五味杂陈。

除了自家亲姐和那个人之外，他平常都是冷淡寡言，不好相处的一类人，可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殿前侍卫有点胆大，还一脸欠揍的开着主子的玩笑。

“殿下，今天赶巧儿星罗城放花灯，据说有红尘仙子的供奉，有兴趣么？”谢邂见他不说话也习以为常，枕着手臂，百无聊赖，说到“红尘仙子”四个字时，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幼稚，无聊。”对此，太子殿下只给出这么个四字评价，转头又去鼓捣他那堆四书五经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当年花灯夜陪着某人放了一夜的灯……反正不是他唐舞麟！

“是吗……”谢邂若有所思地望着室内横梁，“可我前不久听说，星罗姜家千金要在今天花灯节，向某霍家公子提亲呢。”

“啪嗒”，某人手中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唐舞麟默默的转头望了一眼投来看好戏的目光的谢邂，不慌不忙的将其捡起。又不慌不忙地问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这又是听谁说的？”

“喂，我说，比起这个，”某侍卫终于沉不住气，跳下来捞住唐舞麟的肩膀，“你难道不该问霍公子今夜将去何处？”

“我为何要问？”他冷眼相待。

“行！”好心不被识，谢邂被气的不轻，没好气地撒开他，恨铁不成钢地拍袖就走，“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就活该光棍，这天下再没有比这更真实的卦辞了。”

被骂的惨了，唐舞麟轻轻地“呵”了一声，心却已悄然收紧。

……

大街喧闹，人群摩肩接踵，人人需得留意着脚后跟走路。处处可见成双成对的伴侣提着红柳花灯，说笑着往京城河走去，姑娘们面若桃花，时不时望向心上人的眼里藏着羞赧。

然而霍公子在人群中找自家小孩有好一会儿了。

他一边寻找着一边在心中数落着唐舞麟，若不是要给他做灯，也不至于处于现在这种不但丢了人还人挤人的地步。

另一边，人流涌动。娜儿抱着花灯纸，讶然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看着她也愣了愣。

“娜儿？”

“舞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