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破晓狠狠撕裂了黑夜，白昼缄默了一夜的喃喃自语。

凄风舞散了凋零的红叶，譬如霜染，朝露日晞。

小初轻轻伸手理了理斗篷帽，指间沾染了晨露，似乎还有微微的潮湿感。她望着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际，陡然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浮上心底。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告诉着她，也许，当夜尽天明之时，刀光剑敛，阴霾洒遍，便不再需要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也许，命运就是一个环、绕了一个圈，打了一个结，把你圈在了这里，你无论多害怕，多想逃避，都只能回到这里来面对它。　

她微微侧头，看着一侧的蓝忘机，一身雪华素练，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你本可以不必来的。”蓝忘机淡淡开口，昨夜与她的交谈仿佛还在耳边游荡。　　

闻言，小初轻笑，眉眼间的沧桑如同枯枝残叶被西风卷起，漏尽萧索，一时堂皇。　　

“这场灾祸，许是我带来的。”她耸耸肩，状似无畏，“泽芜君于我有救命之恩，眼下蓝氏有难，我自当回报一二。”　　

“你明知此去……”　

“此去，会如何？”小初突然出言打断他，目光直视着蓝忘机雪色的双瞳。

她的眼里，此刻清澈的如同一汪清泉，仿若初见之时。她很清晰的告诉了他，她什么都明白，只是，她决定了而已。

温氏派兵围剿，大举来犯，此刻蓝氏大祸将至。

唯一能保全蓝氏的方法，便是……小初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五毒珠。

只不过，由我开始的，自然应该由我结束。

恍惚间，白光已然完全笼罩天际，四方寂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沉默下的喧闹与骚动。

突然，一道绳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想要将二人困在网内。

雪白的‘避尘’瞬间出鞘，白色刀光剑影快得令人睁不开眼。蓝忘机足尖轻点，纵身一跃，衣袂翩舞，姿态优雅又气势磅礴，几个利落的转身，便已将绳网尽数斩碎。

随即，草丛后几个红色的身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小初见来人是温若寒的第二个儿子温晁，心下一阵怅然。

岐山温氏果然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也不该再继续连累无辜的人了。

温晁见到蓝忘机立刻朗声大笑：“哈哈哈，蓝忘机。你不是很嚣张吗？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这样吧，你跪下，交出阴铁，我就饶你一命。”

蓝忘机恍若未闻，面若冰霜，岿然不动。

温晁审视着蓝忘机的高姿态，笑意渐失，目露凶光，眼里尽是阴狠。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告诉你，你不过是我们岐山温氏脚下的一只蝼蚁。”

在他身后，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人，缓缓上前，气势逼人。

小初记得这个人。当初母亲叛逃后，奉命来捉拿母亲的人中，为首的正是此人。当时他刚刚投奔岐山温氏，因为‘化丹手’而倍受温若寒赏识。

娘亲多半就是折在这个人手里。

我们积怨已深，这里应该是我的战场才对。

“泽芜君还在山上。”小初凝眉，低声对蓝忘机说道，“你先走，我断后。话音未落，几根银针脱手。

蓝忘机闻言，却定定地看着她。　

转瞬间，山顶一阵浓厚的烟雾，袅袅升起。　　

“哈哈哈，云深不知处，今后就是一片废墟和焦土！凡是同我们岐山温氏作对的，这，就是下场。”　　

“你还在等什么。”小初看着山顶的黑烟，对着蓝忘机喝道，“快走！”　　

“……你。不要妄动阵法。”蓝忘机扔下一句话，转身便御剑离开。　　

小初转手又射去几枚银针，掩护离去的蓝忘机。　

温晁看着没有拦住蓝忘机，气上心头：“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连个人你们都拦不住！”转头便冷眼看着小初，怒喝道：“哪里来的鼠辈，竟敢与岐山温氏作对！今天就让你有来无回！”温晁挥手，几个手下便迅速围了上来。　　

小初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意，手中的银针逐渐染上了黑色。四周灵力扩散，巨大的气旋围绕着小初的周身以磅礴之势展开。　　

蓝忘机，你还真是了解我。　　

磅礴的灵力瞬间震惊了众人，温逐流脸上也稍显惊诧。　　

“快！快杀了他！温逐流，你还在干什么！杀了他！“温晁大喊大叫，目露凶光。　　

小初冷笑出声，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目光中却涌现骇人的杀气。　　

至于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蓝忘机赶至山顶，带领众人退至寒潭洞结界内。　　

寒潭洞结界外，温旭带着一众人手，包围了此处。他擒下了几个外门弟子，叫嚣着威胁结界里面的人。　　

“蓝忘机听着！交出阴铁，否则我屠尽你云深不知处！”　　

语毕，温旭随手就杀了几名弟子，满地鲜血。他拿着刀，逼问着已经吓破胆的苏涉，如何打破结界。　　

蓝忘机闻言，本就如霜的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抓住锁灵囊的手狠狠握紧。　　

“是抹额。内门弟子结印才可以进去！”　　

结界外的苏涉已将抹额结界的秘密悉数交待，寒潭洞内的人此刻犹如瓮中之鳖。　　

蓝忘机凝眸，走出了寒潭洞，再无半分犹豫。　　

“蓝忘机，你终于出来了。”温旭一脸得意的笑。　　

“放了他们，撤出云深不知处。”蓝忘机的脖颈儿被架上了两柄刀刃。　　

“阴铁呢？”　

“撤出云深不知处。我去岐山。”蓝忘机，面不改色，语气没有半分退让。　　

“好！对了，你不是很厉害吗？来，给我打断他一条腿！”温旭嚣张的示意身边的人动手，“再把寒潭洞里的人都给我杀光！”　　

蓝忘机清浅的眸色一紧。　　

“慢着！”一声清叱传来。　　

只见一清瘦单薄的倩影，缓缓走进众人视野。

小初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走到温旭面前，神色坦然。　　

众人皆惊，这家伙，此时此刻出来送死吗？　　

温旭一脸不悦，微眯着双眼威胁地看着来人。　　

先前稍稍动用了阵法，虽不能将温晁、温逐流等人尽除，但困他们于阵法中还是轻而易举的。此刻灵力不济，没有胜算。　　

小初双眸如璎珞般璀璨清明，她凝视着温旭，缓缓勾了勾好看的唇角。突然轻轻一伸手，解开了自己束缚着的头发。一瞬间女子如瀑般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飘逸，清丽的脸庞在翩跹的长发下透着淡淡的冷冽之气。　　

蓝忘机心下猛得一沉。　　

“是你？”温旭在看清来人的面颊后，轻蔑的问，“你还活着？”　　

“承蒙温大哥当年在岐山的照顾了，在下侥幸没死，是不是很让你失望？”小初冷笑着回答道。　　

“什么？他们认识？！”　　

“她…大哥？…她……她跟温家的人有所勾结吗？！”

“他们是一伙的！她一定是卧底。”

“对！他们是一伙的！”

“我们姑苏真是信错他了！想不到步步为营、心思如此缜密！”

“养虎为患啊！亏得泽芜君这么相信她！”

寒潭洞内众人乱作一团，谁能想到一直在云深不知处的来历不明的家伙，居然是个女子，而且，还是岐山温氏的人？

蓝启仁紧锁着眉头。

小初听闻周遭的非议，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去看蓝忘机。

这一刻，终是来了。

想不到，这么快。

“怎么，夹着尾巴躲着不好吗？非要出来送死？”温旭看着她嘲讽道。

“温大哥客气了。放了他们。我回岐山。”

“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为了你这养不熟的狗而放人。”

“你若敢动他们，岐山温氏就永远别想知道五毒珠的下落。”小初一脸坦然的看着温旭，嘴角噙着一抹笑，语气不卑不亢，目光却没有一丝退让。

温旭恶狠狠的看着小初，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果然跟你娘一样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倒不如杀了省事。”温旭面带杀意。

“你可以试试，看温若寒会如何作想。”

她竟然直呼仙督的名讳？她以为她是谁？

“如若五毒珠在手，你却执意不取，温若寒只会认为你另有他图，想把五毒珠据为己有。”

温旭闻言一脸暴怒，咬牙切齿。

“又或者，这本就是你的打算？”小初轻笑，绝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轻蔑，“所以，你没有别的选择。”少女的面颊上扬起淡淡的狠戾。

对，我就是在赌，赌温若寒的的野心和疑心。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温旭怒极不语，突然扯出一抹阴险的笑容，“好啊，既然如此。那么，你自废一只手，我就放了躲在洞里的这群人，”温旭一脸挑衅，“对了，还有蓝忘机，我也可以高抬贵手地放他一马。”

自废一只手？小初微怔。

蓝忘机面色阴沉，听见温旭说的话，眉间一紧。

“你若不敢，我也可以替你代劳。”温旭嘴角扯着凶狠的笑盯着小初。　　

“不可！”蓝忘机震怒，出言制止。

小初听见一侧传来蓝忘机的声音，似乎夹杂着淡淡的担忧。　　

刹那间，心绪清明了。　　

隐约感到你的担忧，我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洞内的人都是蓝忘机亲信，焉能不救？青蘅君，泽芜君，也不知是否安好。　　

何况……这说不定，已经是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再见到他，恐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能为他做的，本就无多。　　

半晌，她突然微微一笑，那清浅的笑容深深印进了众人的脑海，如沐春风。　　

“好。”

她无视一旁蓝忘机的震惊，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三枚银针。一针一针扎入左手经络的大穴，直接断了左手的经络。

一根。

两根。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撕扯的痉挛，清晰的传来，一点一滴仿佛刺穿了大脑。撕裂经络的痛苦变态的倾轧下来，让她无法呼吸，将她的神智毫不留情地碾碎。

片刻，小初额间汗水已经湿透了鬓间的头发，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剧疼让她觉得脑海中震颤不已，视线迅速模糊了。她咬紧牙关，颤颤巍巍的伸手执起第三针，缓缓的落下。

“不要！”耳畔似乎传来了蓝忘机的疾呼。

当最后一针穿透她的左手时，窒息的疼痛贯穿全身。

黑暗袭来，她等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