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温婉的女子轻轻地把小女孩放到了一艘货船的角落里。
“这船是去姑苏的，你躲在这里不会被温家人发现。”一片阴霾下，女子淡淡的开口，语气中有一抹难以忽视的苍凉。
“娘亲，你不跟我一起走吗？”小女孩轻轻地问道。
“只有娘亲不在你身边，你才是安全的。”女子眉间溢满惆怅和无奈，眸光却不闪不避带着决绝的坚毅，“温氏的人追来了，娘亲还有账要跟他们算。闲儿，记住娘教你的话，即便是今后娘亲不在你身边了，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小女孩的眼里霎时盈满了泪水，彷徨或是恐惧。
温婉女子微微咬唇，终是狠下心转身离去。
“我要去找你爹了。”
看着母亲走远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视野中。那一刻，年仅几岁的小初忽然明白，有一些转身，真的就是一生。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但却不悔无怨。
无执无念，最好。
娘亲的话在耳畔萦绕不散，小初似乎置身在一片黑暗中。
疼痛愈发清晰，她不禁悠悠转醒。
她闭着眼，感受周围。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左手腕间痉挛的疼痛始终没有消退。
她缓缓睁开双眸，入眼即是一片妖冶的赤色。
是岐山不夜天城。
她几乎立刻确定了此刻正身处岐山不夜天城。这熟悉的赤红色，跟儿时记忆里的如出一辙。
“你醒了。”一侧传来了一阵苍老而浑厚的声音，低沉压抑。
温若寒一袭红衣背对着她坐在不远处，身形伟岸诡秘 。
小初缓缓坐起身，乌黑的长发披散一身，衬托着她苍白的脸色。
“想不到，还是在岐山见了。”她神色冷漠，此刻平添了几分了然。
“我也没想到，再次见你会是这样的场景。上次见你时，你还未满四岁。”温若寒笑道，语气带着手握大权的慵懒，突然感叹道，“你和你娘实在长得太像了。”
话音未落，温若寒转身，目光紧锁着小初的脸，带着深沉的探究。
“温伯伯这是在缅怀故人吗？还是，心有愧？”小初嘲弄的说道，虚弱的身体并没有掩盖她清冷的气质。
温若寒的神色瞬间冷冽了下来，空气中浓厚肃穆的杀气隐现，暗自浮动。
“知道我为何救你吗？”温若寒问道。
“你救的不是我，是五毒珠。”小初冷笑，“取五毒珠与直接杀我没有分别。你倒不如直接杀我夺珠。”
温若寒微微挑眉，淡淡说道，“岐山温氏的毒，就连名震江湖的雨舟散人也无法解，这倒是让我意外。”
小初沉默不语，一手默默的攥紧了床单。
“我可以为你解毒，不过……”温若寒微微停顿了一下。
“你不是为我，是为了我初家世代相传的绝顶医术。就像当年，你让娘亲为你卖命一样。”
温若寒漆黑的双眸泠冽的向小初扫去。
“你很聪明，和你娘一样。”温若寒长吁一口气，语气阴寒让人毛骨悚然，“但我不喜欢聪明人。”
小初闭眼，微微皱眉，心下一阵怅然。
千躲万躲，也没有逃过。想不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为虎作伥吗？”小初喃喃自语。
“天下，本就是温氏的天下。”温若寒笑容桀骜，”你接替你娘的位置，也算是名正言顺。”
“我若拒绝呢？”小初蓦然睁眼。
“你不会。”温若寒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语气寒冷，笑容中夹杂着露骨的阴狠，“各大世家的子弟，都已抵达岐山教化司……“温若寒犀利的注视着小初，眼神锐利如鹰，直直地射入小初的心底，“包括……姑苏蓝氏的那个小子。”
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出，这句话让小初瞬间如坠冰窖，从内到外被彻骨的寒冷和绝望包裹。
那一瞬，她仿佛被人扼住了脖颈，无法呼吸。
她再次微微颤抖着闭上了眼。温若寒不愧是温若寒。
我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素白的身影，冷若冰霜。
我是岐山温氏的人，从前是，将来也是。我不仅没有避开这宿命，而且，终究，还是拖累了你。
“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利。“温若寒站起身，宛若胜利者耀武扬威的姿态，傲视天下如尘芥。
“你这么心急的想要我初家的医术，莫不是，试炼阴铁，留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后遗症吧？”小初冷笑着说。
倏忽，脖颈儿立刻被一股巨力钳制住，剧痛伴随着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温若寒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轻轻松松将她从床上提了起来。温若寒四周杀气汹涌，阵阵邪气抑制不住向外扩散。
小初吃力的抓着他的手，疼痛的左手完全使不上半分力道。她勉强扯出一抹冷笑，一字一顿的说，“看来……我……猜对了。”
下一瞬，小初被狠狠扔向一侧的墙壁，剧烈的撞击让她五脏六腑一阵巨颤，喉头处猛的一阵血腥味上涌。一丝鲜血顺着小初的唇角，缓缓淌下。
看着温若寒远去的背影，小初淡漠的开口，语气清冷。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娘亲才会背叛你。”
窗外赤色云霞若锦，彤云层层叠叠如火一般染遍整个天际。
小初怔怔地望着窗外妖冶的景色，思绪却若游离。
岐山的景色，可真美啊。赤色的火烧云，和当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不对，站在更高处，这山川美景似乎更加美丽了。
难怪温若寒会想要试炼阴铁，他自然想要在最高的位置上欣赏最美的景色，哪怕是孤身一人。
顺着姗姗来迟的破晓之晖，小初凝视着床上昏迷着的蓝忘机。他的睡颜绝美，如雪般清俊冷毅。腿上却是血迹斑斑，还受了很重的内伤。
来到岐山的已是第三日了。
旧伤加新伤直至今日，小初才勉强能够起身走动。半晌，小初悄然收回手上的银针。左手上的伤传来微微的疼痛，她皱皱眉不加理会。
“唔。”昏迷中的蓝忘机传来一声极细极微地轻吟，眉睫婉若蝉翼振翅般微微颤动。他尚未睁开眼睛，混沌的意识已然支撑起他的神经。他似乎想要挣扎着坐起来，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给他平添了些许狼狈。
“别动。”小初缓缓坐到床沿，绵软的掌心覆上少年枯瘦的肩膀，“否则，伤口会痛。”
蓝忘机似乎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他只觉得脑内一片混乱，体内的灵脉多处受损，灵气在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似要倾巢而出。腿上伤处传来撕裂的疼痛，肌肉紧绷，每一寸肌肤、关节、叫嚣着抗议，疼的血液沸腾、体温攀升，冷汗浸湿了额头和脊背。颜色极浅的双眸，不复往日神采。
身体沉重如铅，剧烈的晕眩阵阵袭来，支撑不住，他只得一头栽进了小初的颈窝。
少年的头发扎在小初的颈间，她只觉得微微有些发痒。
“你是何人？”惊涛骇浪般变态的疼痛在伤处一阵阵传来，眼前依稀可见一素白模糊的身影，清瘦单薄。他一把抓住了眼前人儿的手腕，入手处一片凝脂，女子的纤细让他瞬间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一女子。
左手被蓝忘机突然握住，传来了痉挛的疼痛，小初皱眉，想要把手抽出来，但是蓝忘机的力道大得惊人，她只能出言安抚。
“是我。”小初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不知是否认出了她的声音，蓝忘机没有再继续挣扎，微微放开了擒住她的手。小初不动声色舒了一口气，轻轻转动左手。
“云深不知处……如何了？”已经到了身心俱疲的程度，筋骨俱伤。蓝忘机只觉得四肢无力，脆弱得像一片风中枯叶，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完这句话。
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云深不知处。小初淡淡想着，果然是蓝忘机的做派。到嘴边的话，小初却有些犹豫。停顿片刻，她还是决定如实告诉他。
“青蘅君重伤，泽芜君下落不明。”
沉默。铺天盖地的沉默。
小初有些心疼。
她能感受到蓝忘机此刻的心境，家园被毁，亲人受伤，此刻自身也沦为阶下囚。一直以来难以掩饰的高傲和自尊，此刻仿佛不能触碰的琉璃。
“伤口还疼吗？”淡淡的语气，清浅低靡。她心疼地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蓝忘机青涩的身体只觉得敏感的肌肤不断被女子温柔的动作轻轻拂过。随即，一阵酥麻后，他便失去了知觉，身体微微前倾便倒在了小初的怀里。
蓝忘机将头枕在小初的颈窝处，呼吸间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小初敏感的肌肤上，她微微瑟缩了一下脖子。
她撤回蓝忘机颈后的银针，兀自收敛了心绪。
我们最终还是站在了正邪的两面。
我一直不断的强调着，正邪之间一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而我是站在线的那一边的。但是，当这一刻真的发生时，原来我内心的抗拒这么强烈。
原来我，一直都很想站在你这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栎阳？在寒冰洞？在彩衣镇？还是更早？
她喃喃自语道。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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