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那些，好像是清河聂氏的人。”

魏无羡和蓝忘机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首饰摊。二人只见清河聂氏副使孟瑶，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首饰摊，似乎正与小初交谈着什么，十分融洽。

“初公子，想不到竟会在此偶遇。”孟遥微微欠身一行礼。

小初拿着那只‘海棠并蒂’，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位相貌细腻，谦和有礼的人。这人似乎是清河聂氏来带走薛洋的孟副使。

“见过孟副使。”小初回以一礼。

“初公子既然喜欢这只发簪，何不将其买下，赠予心上人。”孟瑶问道。

“心上人？”小初轻笑。

刹那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身穿白衣的少年。

心上人吗？怎么可能。

小初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孟副使说笑了。在下，并无什么心上人。”

“既然如此，那么，这支发簪，就让在下买下，然后赠予‘初……公子’作为见面礼吧。”孟瑶笑道，而后伸手给了小贩一锭银子就把这支发簪买下了。

一旁的魏无羡看见了二人的互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蓝忘机的脸色。蓝忘机依旧面无表情，不过视线似乎分毫没有离开过交谈的二位，满街琳琅满目，喧闹嘈杂，他全听不见、看不见。

“这是为何？“小初疑惑。

“几位难得来清河，我聂氏总该一尽地主之谊吧？更何况，正逢上元节，一点小礼物，聊表心意。”

小初微微一眯眼，这位孟副使真不简单，八面玲珑，察言观色，语言中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既然如此，我也却之不恭了，多谢孟副使。”

蓝忘机见小初伸手接过了发簪，微微拧了拧眉毛，低头继续喝茶。

孟瑶走后，小初回到了茶肆，坐了下来，沏了一壶茶。聂怀桑和江澄也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江澄似乎对新买的剑穗格外满意，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

魏无羡见小初拿着簪子，问道：“初兄，买簪子送心上人啊？”

“对呀。不知魏兄，有何高见。”小初正吃着汤圆，听到魏无羡的问题，挑了挑眉毛。

“这个嘛，你除了要送些首饰、胭脂之外啊，还要多关怀人家，多护着她点……这样，人家就会被感动……”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不断瞥着蓝湛。

“行了行了，你这登徒子就不要乱教别人了。说的你很有经验一样的。”江澄白了他一眼。

“我就是有经验好嘛！你懂什么。”

“我不懂，但我想出来也有一段时候了。我们也是时候，该回莲花坞了。”江澄说道。

“说的也是，再不回去，恐怕虞夫人，又要拿鞭子抽掉我一层皮不可。”魏无羡耸耸肩膀。

“虞夫人？”小初惊讶的问，“可是眉山虞氏？”

“正是。家母正是眉山虞氏的紫蜘蛛。“江澄回答道，“初兄，可是认识家母？”

“不曾。不曾……”小初赶忙摇头，“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之缘？”江澄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虞”这个姓，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心底，好疼。

小初心下一阵酸楚，眼中尽是落寞和悲凉。

“既然如此，初兄不妨与我们一同返回莲花坞。”江澄邀请道。

“这……”小初犹豫。

“不可。”蓝忘机突然出声，“她是我云深不知处的上宾，此刻不便。”

许是‘上宾’二字太过震撼，小初一下子没拿稳茶杯，洒了些许茶水，她忙磕磕巴巴开口道，“对呀。我虽与令慈有一面之缘，但她并不认识我。此刻突然拜访，实属唐突了。”

小初话语间看向江澄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想不到，竟会在此巧遇亲人。

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蓝忘机见她神色有异，便开口道，“该回去了。”

月色空寂，如轻绸般温柔的洒下，微凉。

小初独自一人，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衫，黑发束髻，随意的倚坐于屋顶上，却依旧是风华清绝。她神色夹杂着浓浓的惆怅，

一杯浊酒入喉，滚烫带着些微痛意，她却浑然未觉，一杯紧接着一杯。

霜月前，悄无声息落下一抹白影。

人影还未走近，便听到小初说道。

“尝尝吗？是桃花酿。”小初没有回头，轻轻伸手将酒壶递到了蓝忘机面前，片刻，“哦，我忘了，你们蓝氏家规是禁酒的。”

正在她想要将酒壶收回的时候，蓝忘机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拿着酒壶的那只胳膊。葱白纤细，骨骼分明的手指，并没有使劲儿，却让小初心里微微一颤。

他的手很好看，如精雕细琢的美玉。

“酒寒，伤身。”

不知道是不是小初的错觉。这句话，不似以往的命令的口吻，格外的温柔。

“每次你都这么说。”小初放下酒壶，低头说道，“多谢。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多谢。”

蓝忘机看她意兴阑珊，神色颇为惆怅，从今天在茶肆提到“眉山虞氏”时就开始了。

踌躇片刻，他缓缓答道，“不用。”

“你还记得上次吗？”小初突然问道，“上次，像现在这样。”

在静室慌乱意外的那一晚，月光也是如此撩人。

“记得。”蓝忘机停顿了片刻，“在云深不知处，打架。”

小初突然想到，自己所谓的“上次”和蓝忘机理解的“上次”并非同一次。她突然低头轻笑。也是，不然以蓝忘机的性格，怎么会如此大方的谈论这个话题。

“你，是不是一直有问题想问我？”小初回头看他，言语间微微的试探，“为何不问呢？”

蓝忘机不语，凝视着她的侧颜。女子绝美的容颜，在皎洁的月色下，更加清秀出尘，带着些微凉的清冷之意。肤如凝脂，眸光如星。

他们之间永远像隔了一层轻纱般，一直在彼此规避，彼此猜测，彼此试探。

没有人愿意开口询问，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如若我开口问了，你就会告诉我真相吗？

“蓝忘机，果然不负盛名。高风亮节，冷若冰霜……又或是，本就心冷无情。”没有等到蓝忘机的回答，小初喃喃自语，语气渐渐低沉。

也对，蓝忘机是不会问的。因为他并不信任自己。来历不明，颇多存疑，自是要监视起来，防患于未然。

不然，还能怎样？

她忽然内心一阵惆怅。我们本就应该站在对立面，不是吗？我们本就隔着千万重山，难以触碰彼此。

你又在期盼着什么？

“那你呢？”

就在她以为蓝忘机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蓝忘机却突然发声，“你难道不是心冷无情。”

小初一怔，猛的回头看着蓝忘机。

月色下，蓝忘机那颜色极浅的重瞳，目光越来越淡，神色越来越冷，仿佛沾染了些许愠色。他直直地望着她，那目光深深地望进她心底。

良久，两人之间仿佛迷雾笼罩，这一刻，竟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小初沉默，神色低垂。

她一向不以正派人士自居，自诩不问江湖事。她一向不喜爱招惹是非恩怨，但如若涉身其中，她杀伐决断从不手软。这样的人，又怎能归类于善类？

“如若，让蓝二公子在天下大义和私心之间做选择，你必会选择天下大义吧……”她似乎在哀婉的叹息，又似乎在迷茫的自问自答，眸光的温度越来越低。

“正道中人，本就……”

“若我是奸邪之人，你会怎样？”小初突然兀自开口，匆忙地打断了蓝忘机的话，“若有一日，我们成为敌人，你会杀我吗？”她凝视着蓝忘机。

“……”蓝忘机沉吟。

“算了。蓝二公子一向沉默寡言，我倒是自讨没趣了。”小初回过头不看他，“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坦诚’，不是吗？”

蓝忘机听闻她的话，微微拧起眉毛。

小初突然扯开一抹笑意，那笑容温婉雍容却没有丝毫温度，“蓝氏家规，亥时休息。此刻早已过了亥时，蓝二公子却仍在此处。若非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这话似乎微微惊到了蓝忘机。

他收到了兄长的传信，云深不知处有难，温氏带人来清剿叛逆。可谓是迫在眉睫了，本就打算今晚动身。

而她，却早已洞若观火，将一切看在眼里。

坦诚。

她在质问他，质问他为何要隐瞒于她吗？

蓝忘机不自然的握紧了手中的‘避尘’。

‘避尘’剑鞘上雕镂的霜花，硌到了掌心，微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