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捉虫）

一缕白光透过窗缝洒下。

小初一夜未眠，起身收了收行囊。

昨夜蓝忘机与她不欢而散后，便沉默着离开了房间，不知去了何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紧了紧行李，一推开窗便见院里站着的蓝忘机。

依旧是一身白衣，一尘不染。

他定定的站在离她丈远之外，似乎已在那里站了许久。绝美的五官，面色寒冷，有如冰霜，目光紧锁着小初。

刹那间，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一次被发现要逃跑。

小初似乎不敢直视那颜色极浅的重瞳，她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她忽然意识到，她不敢面对蓝忘机，不敢面对他的目光，更不敢面对，他目光中那些更深的东西。

“去哪儿？”半晌，蓝忘机沉沉开口，语气低沉得仿佛一阵叹息。

小初顿觉有些窘迫。

抬眼天空一片灰雾蒙蒙，她又是这么一身整装待发的模样，还能找什么借口？

“我……”

“我说过，你哪里都不能去。”

小初有些无奈，蓝忘机这个脾气，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无羡和江澄二人坐在大堂，看着门口人来人往的，喝着烈酒。蓝忘机从一旁缓缓走来，一如既往的面色极其阴沉，不知所谓。

“蓝湛。要不要来喝一杯啊？”魏无羡笑道，一边邀请他。

蓝忘机仿若未闻，全然不理睬他。

“你不喝的话，那我喊初兄下来喝了。我们，可是志同道合的酒友啊。”魏无羡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别胡闹。他们蓝氏是禁酒的。”江澄瞪了他一眼。

“话说，你也有所疑虑吧。”魏无羡忽然换了模样，”初兄虽然不似与薛洋一路。但他一直以来行踪不定，行事也让人捉摸不透。”

“这就是你留他的原因？”江澄神色也凝重了一些，问向一旁的蓝忘机：“此事我也赞同。蓝二公子，他究竟是何来历？”

“不知。”

“不知？”魏无羡有些震惊。

“兄长曾猜测，是故人之后。”蓝忘机继续说道。

“她一直在追踪枭鸟，而且，似乎一直不愿与我们走得太近。”江澄眼光毒辣。

“如此一来，应是似有非敌。”

“此事，兄长另有打算。”蓝忘机说道，伸手取过茶杯。

“泽芜君自有他的道理，那，蓝湛你呢？”魏无羡话锋一转，调侃之色又攀上了眼尾。

蓝忘机面无表情，眸色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蓝湛，今天可是上元节，到处都有花灯会，猜灯谜什么的，热闹得很。你把初兄这么拘着，太苛刻了吧？”

“颇多存疑。”蓝忘机抿唇说道，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得了吧蓝湛。你就是死鸭子嘴硬。”魏无羡努努嘴，揶揄着蓝忘机，“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不容易。”

姑娘家？

闻言蓝忘机猛得抬眸看他，却见魏无羡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眉眼中尽是狡黠和玩味。

“蓝湛，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早就知道初姑娘是女子了。你居然一直瞒着我。”

江澄也不由得愣了愣：“你说她是女子？你怎么知道的？”

魏无羡狡黠一笑。

“你，如何得知？“蓝忘机抬眸问道。

“我魏无羡见过的女子，可比你这个小古板多得多了，是男是女我自然能分辨。”魏无羡看着面前两人惊讶的神色，继续开口，“她受伤了，对吗？而且，伤得很重。”

蓝忘机闭了闭眼，开口道：“是中毒。”

“中毒？什么毒？能解吗？”魏无羡凑到跟前问道。

蓝忘机举杯，将茶一饮而尽。

魏无羡见状，与江澄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初姑娘的毒，怕是不好解。

难怪了。

“怪不得，你如此紧张她。”魏无羡撇撇嘴。

“慎言。“蓝忘机冷若冰霜地瞥了他一眼。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要我慎言？”魏无羡戏谑地看着面色越来越黑的蓝忘机，一脸幸灾乐祸。

“魏兄！江兄！蓝二公子。来了来了。我好不容易瞒着我大哥偷偷溜出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聂怀桑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客栈，手里还拿一把折扇。

“聂兄，你可真是嚣张啊！你手里拿的什么呀？”魏无羡伸手一把就把聂怀桑手里的折扇捞了过来。

“这可是我最新完成的《游春图》，可惜还没题字呢。”聂怀桑笑道。

“题字，这么无聊的事，让博学多才的蓝湛给你题吧。”

“……魏，魏兄……你可别开玩笑了。”

“秦桑低绿枝。”一道清爽的声音忽然传来。

众人回神，一个清俊的少年立于楼梯口。

小初换了一身朴素的白衣，神色倦乏，微有病色，然而她的双眸却清亮至极。

“什么？秦桑……什么枝。”

“我记得，你叫‘怀桑’。既是《游春图》，那‘秦桑低绿枝’，可好？“小初淡淡地说。

“这倒是应景。”聂怀桑低眉思考了一番，而后点头称是，“不错不错，初兄这句诗，果然应景。”

“想不到，我们初兄不仅仅对酒特别有研究，而且还粗通文墨。”魏无羡笑道，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繁华的栎阳城在微雨过后，雨丝悄然滑落，沧桑的青砖绿瓦鳞次栉比。

正月十五闹花灯，自是传统的风俗，这地方每年都会举行灯会。四处张灯结彩，各种花灯琳琅满目。街道两边也挂上了好看的纸灯笼，有灯也有舞，小摊贩、茶肆酒肆都叫卖着元宵。

魏无羡和聂怀桑一走进着繁华闹市，马上窜来窜去左摇右晃，一会儿吃着冰糖葫芦，一会儿拿着街边玲珑的物件儿爱不释手。

“魏兄，你看这莲花花灯，做的可真精致啊。”

“哎呀，真的呀！江澄，快来看呀！”魏无羡嚷嚷着。

“中看不中用，有什么好看的。”江澄嘴上不承认，别过脸前却也是多看了几眼。

蓝湛一人独自走在前面，全然不顾后面跑来跑去、东看西看的魏无羡和聂怀桑。

小初小步跟着，观赏着街边的景色。

她一回头就瞥见魏无羡似乎正跟一位漂亮的小姐在聊天，时不时的还把人家姑娘逗得频频笑出声。一旁的江澄一脸‘我懒得理你’的表情，怀桑更是手里已经拿着一盏漂亮的莲花花灯自己打量着。

小初回头看着眼前的白衣剑客，一身霜华，孤傲疏远。高大的身影，宽厚的肩膀却给人一种疏离感。

蓝湛就这样目不斜视、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小初无奈的摇摇头，真是全然没有氛围呐。

“蓝湛！”魏无羡拿着糖葫芦，走了过来，手里都是些个精致可爱的小物件。他一手搭在蓝忘机的肩膀上，问道：“蓝湛，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逛过街？”

“不曾。”蓝忘机面无表情的甩开他的手。

魏无羡耸耸肩，走到小初身边，顺手扔给了她一个精致的青色荷包，“我刚和聂兄瞧着好看，顺手买了。送你了。”

小初接过荷包，仔细一看，荷包上绣着紫色的风铃草。这倒像是魏无羡的手笔，她不自觉地扯开嘴角，“还以为魏兄你这老酒鬼，会送我一坛酒呢。”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一会儿一定要来一壶桃花酿，配上热乎乎元宵，简直是人生乐事啊。”魏无羡似乎全然没看到蓝忘机的低气压。

“也是，难得出来，怎么也要尝一尝元宵。也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机会了。”小初低头喃喃自语。

蓝忘机凝视着她，须臾开口道，“酒寒伤身。”

“蓝湛，我发现你在扫兴这件事上的造诣，已经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了。”魏无羡朝着蓝忘机做了一个鬼脸。

几人途经了一个首饰摊。

小初瞥见了一只发簪，通体洁白，晶莹剔透，顶端镶着一朵红蕊的海棠花。她轻轻拿起这簪子，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个女子的笑容，温婉如水。

小摊老板见他拿着忙开口，“小郎君，这支‘海棠并蒂’做工精细，上元佳节，送意中人正合适。”

蓝忘机听见老板的话驻足停顿了片刻，微微回首一睨小初手中的发簪。

海棠并蒂，很适合她。蓝忘机默默想着。

魏无羡见对面就是一茶肆，领着江澄和聂怀桑走了过去。他顺势翘着脚就坐了下来，招呼一旁小二上几碗汤圆。他见蓝忘机站在一旁毫无动静，忙开口，“干啥呢蓝湛，初兄，过来坐啊，快尝尝汤圆。”

蓝忘机缓缓坐下，目光却依旧盯着流连着首饰摊的小初。

魏无羡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油嘴滑舌说道：“我刚遇见那姐姐，人生的可真是美啊。”

江澄白了他一眼，“你就是一登徒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那江澄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仙子？”

江澄沉默不语。

“你不说，我也知道。”魏无羡一脸狡黠。

“你又知道了。”江澄似乎有些急了，眉毛一挑。

眼瞅着这两人又要打起来了，聂怀桑忙站起来劝架。“哎呀，江兄我、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有好看的，有好看的。”聂怀桑半拖半拽的把江澄拖走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后，魏无羡提着茶壶沏了一杯茶轻轻推到了蓝忘机的面前，又顺手给自己也沏了一杯。

“蓝湛，你喜欢什么样的仙子啊？”魏无羡问道。

蓝忘机沉默不答。

“别这么生人勿近。你再怎么不近女色，也早晚要娶妻的吧。”

蓝忘机抬眸瞥了魏无羡一眼，继续沉默。

“要我说啊，将来我一定要娶一位美丽又温柔的仙子。”魏无羡伸手又给自己茶杯里添了些许茶。伴着水声，他眼波流转，突然不动声色的说道，“初姑娘就不错，人长的漂亮，又博学。”

蓝忘机拿着茶杯，斜眼看他，目光寒冷。

魏无羡似乎还不满足，面露狡黠地凑近蓝忘机，在他的耳边轻飘飘地又吐出了一句，“蓝湛你说，我若是娶了初姑娘可好？”

蓝忘机放下了茶杯，脸色愈发低沉。

“我开玩笑的。”魏无羡笑道，眼里尽是玩味。

“有些东西，有些人，没有抓住机会的话，可是会错过的呦。”魏无羡一脸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