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大

哥总算是好了一点，当天晚上死缠烂打非要回家，我拗不过他，一看那双可怜巴巴的祈求眼神就完全没办法了，虽然知道那是演的还是要领着他回家。果不其然，走到路边他就得意忘形地开始乱蹦乱跳，我心惊肉跳地在一边跟着，生怕他牵动伤处，可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要扶着我的手在马路牙子上走，像个孩子一样。

他一直笑，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柔和的、梦幻的光，他仰着头去看那盏灯，脖子纤细漂亮。

我还是强行把他拽到人行道上，有点好奇地看着他：“哥，你乐什么呢？”

他原本是走在我前面的，此时停下了脚步，我也愣在原地。他叉着腰大声说：“我们去吃麦当劳吧！”

“这么晚了，再说医生嘱咐了你不能吃油腻的！”我赶紧追上两步，他却不管不顾地就往离家一条街的那个在黑暗中无比高傲地亮着、甚至有些扎眼的麦当劳走去了。店里空荡荡的，店员在聊天，似乎对这个时候还有顾客感到诧异，随即恢复了笑脸。

哥大步走上前点了一个汉堡，一杯无糖可乐，一份沙拉，然后让我等着取餐，自己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那看出去，正好是空荡荡的街道，偶尔有车开过，还有醉汉骂骂咧咧、东倒西歪地消失在视线之外。

我端着餐盘走过去坐下，他把汉堡和可乐递到我跟前，自己很乖顺地拿着塑料叉子戳沙拉，摇着头说：“哎，没想到有一天是你吃肉馋我了。”

我刚准备咬下去的汉堡停在了半空中，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该吃还是不该吃。他的目光在黄澄澄的灯光下显得很涣散和温柔：“你吃吧。跟你开玩笑呢。”

我就吃起来了，此时我才感觉到一天没吃饭的饥饿全都挤到了胃里，甚至有些头晕。我大口地吃着汉堡，喝着可乐，哥还是淡淡的戳着沙拉，问：“好吃吗？”

这句话顿时让我的动作逐渐缓慢然后停下来了。

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哥是第一个带我吃麦当劳的人。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坐在我对面，淡淡的戳着沙拉，问好吃吗。

我看着他，他也抬眼来看着我，我在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些什么，一些感慨，一些回忆。

我脱口而出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的回答：“谢谢你，哥，真好吃。”

然后我们相视而笑了。

吃完了东西，我们俩就肩并肩地往家溜达，夏夜的风卷着潮湿的热浪拍打在我们的脸上、手臂上、小腿上，让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薄薄地贴了一层汗。哥朝我伸手，我就把手腕上的皮筋递给他，他把长得有些长的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哼起了《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题曲。

我们俩就这样往前走，觉得有点无聊了就互相讲笑话，我的笑话很蹩脚，哥却笑得捂着肚子捶我。我想，哥跟我在一块的时候笑点总是很低。

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走进了小区，走上了楼。哥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说他还饿，让我给他煮粥喝。我先拉着他去消毒，然后把他舒舒服服地塞进了沙发，哥抱着毯子盖好膝盖，打开电视，我就去把空调打开，温度不低。

我给他煮粥，又出了一身汗，他倒是高兴地都喝光了，朝我竖了个大拇指：“弟弟长大了啊。”然后拍拍自己身边。沙发并不大，我们两个坐在一起有点挤，他却很舒服地靠在我肩膀上，我不敢动，屏住呼吸，怕自己随便乱动会牵扯他的伤口。他呢，就勾着我的肩膀兴冲冲地吐槽电视节目里的角色。

“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好人，以我的经验，这个妆化的就不像好人。比如汪灿。”

“你说，什么时候拍南部档案啊。”

“老痒的妈妈到底叫什么啊？”

“你一直这样，会不会憋死？”

我想了想，说：“不会。”

他又开始笑起来了，声音很洪亮，笑着一阵似乎是累了，把头倚在我肩膀上百无聊赖地换台。没过一会，遥控器掉在地毯上发出很轻的一声闷响，我侧过脑袋去看，哥已经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起来，他不轻，抱着有点吃力。我就这样抱着他缓慢地挪到卧室，给他盖好被子，卧室的窗户没关严，一阵风吹过，天蓝色的窗帘在夜色中变成了深蓝色，轻轻飘动着，阳台上洒满了月光，亮亮的，很漂亮。

我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准备起身回去睡觉，却突然听到他呓语一般地说：“你长大了啊。”

我转过头去看他，他闭着眼睛睡的很香甜，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低下头，轻轻地用我的额头和他的额头碰了一下。

“哥，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