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林晚城感觉近些天众人看他的眼神略微有些奇怪。

或是走在喧嚣的街头巷尾，或是坐在安逸的茶馆中，亦或是站在戏台上低吟轻唱之时，总会听到一些带有辱骂之意的言语。

林晚城起初并未太过在意，却不想事情竟越闹越大。满城上下，竟都在传这戏园子里的林公子与杭县军阀张佩云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林晚城方才想起那日出现在戏园后台的身影——定是那一吻走漏了风声！

此事如今在杭县已传的沸沸扬扬，碍于张佩云的军阀身份，无人敢在他面前多嚼一下舌根，而林晚城所到之处，必有骂名。为此林晚城开始有意避讳着张佩云，张佩云似乎却不知检点般仍日日往戏园子里跑。

此时林晚城曾向张佩云提及过多次，得到的结果千篇一律——“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越是避讳，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岂不更是猖狂。”

“其实身子也不正。”林晚城小声嘟囔着，仍是默许了张佩云的做法，更未替自己辩解过半分。

一到了清明过后飞柳絮的季节，顾元辰的病便一天较一天重，林晚城只得日夜陪护在侧。数天来顾元辰一般都是睡的较多，醒的较少，偶尔醒着也是剧烈的咳嗽。

然而顾元辰一直用着老方子，从不让林晚城去医馆请大夫：“为师来年就四十三了，吃再多的方子也没用，倒不如顺其自然罢了。”

说话间，顾元辰正脸色苍白的斜靠在床榻上，半眯着一双杏眼，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羸弱。

林晚城坐在榻前，朱唇微动，却吐不出话来。

直到一日顾元辰咳嗽着醒来，手帕上隐约带了些血色，林晚城才不顾师父的反对去医馆请来了大夫。林晚城心里明白——若任师父这般胡闹下去，身子定是好不了了。

那大夫替顾元辰把着脉，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叹了口气，给林晚城留了一纸药方便离开了。

顾元辰按照药方服用一阵子后身体略微有了着起色，林晚城特别带了些东西去感谢那名大夫，却被拒绝：“我日后不会再帮顾爷医治，东西也不要了，林公子请回吧。”林晚城并未有任何反驳，定是些不干净的东西进了这大夫的眼。

顾元辰恢复了些精力，便不再像曾经那般羸弱。林晚城踏进顾元辰的房门，恰巧撞见顾元辰倚在床前，手中捧了一本厚书。

“天色已晚，师父还不歇下吗？”

顾元辰抬眸看到小徒弟靠在门前，便抬手唤他进来：“晚城，可还记得为师的床榻下的木箱？”

“记得。师父稍等片刻，徒儿给您寻来。”说着绕到床榻一侧，伸手在下面摸索着，最终碰在了一块方形的东西上。林晚城将木箱摸索出来，擦净了灰尘，摆在了顾元辰的床头。

“你若乏了，便早些歇下罢，为师无事，不必担忧。”

林晚城盯着顾元辰较几日前略微带了点血色的脸颊，叹了口气，替他倒了一杯龙井，嘱咐下两句便离开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顾元辰盯着床头的木箱好一会儿，才抬手将其打开，拾起泛了黄的书信逐字逐句的读着。

这应该是顾元辰所剩的所有时日中，精神最好的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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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辰拖着病弱的身体熬过了两个春秋。

年初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抽走了两年来林晚城好不容易替他调理好的所有精力，只得终日缠绵于病榻，有时昏迷不醒。

两年来对于张佩云和林晚城的流言蜚语日益曾多，更有甚者直接在林晚城唱戏时往戏台上丢果核或香蕉皮。张佩云虽给了那人些教训，但林晚城仍制止他再去找麻烦。日复一日，林晚城白日里唱戏，晚上便守在顾元辰的床榻前，生怕离开一刻，师父便撒手人寰般。张佩云曾担心林晚城那边出事，便叫副官去送过东西，自己也在深夜去帮忙照顾过一阵子，却被林晚城回绝。

顾元辰昏昏沉沉的熬过了整个夏天。秋季不比仲夏的那般炎热，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连绵不断的秋雨时刻透露着一丝凄凉。

顾元辰的身体依旧不见好转。林晚城夜夜守在床前，近乎寸步不离。许是两年来的不分昼夜，林晚城的身子也消瘦了大半，在等候碗中汤药冷下的片刻，竟合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