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坎丧：有关喝酒的十一件小事

01.

刘丧第一次喝酒是十三岁时，源于继母的刻意刁难，虚情假意地给他倒了满满一碗掺了白酒的米酒。

也算是他命硬，在酒精过敏到心律失常、呼吸道里起了荨麻疹的情况下送医晚了两小时，居然也硬生生扛过来了。

尽管他在漫长而难耐的挂水时间中想的是，如果自己就那么死掉是不是会更好。

后背很痒，头很疼很晕，喉咙处的堵塞感让他不得不竭力吸气着压下要命的反胃。

那碗米酒是冰冷的，流进身体的葡萄糖是冰冷的，自己的手指是冰冷的，医院金属座椅的靠背也是冰冷的。

与其说是明晰，到更符合不报期望的说法。

对于他像某种动物冻僵了的干尸一样、稍稍一捏就会碎掉的腐败亲情。

02.

坎肩第一次喝酒是在七岁时，不知怎的跑到了厨房里，捧着灶台上做菜用的黄酒一顿猛灌。

用他自己的话来解释，是某个和他们打成一片的高年级学生说了句“吃蘑菇中毒了就可以看到漫天的小人儿，就像喝酒一样”的话，他也想见见小人，但家里没有毒蘑菇，所以就盯上了那坛黄酒——退而求其次也是不错的，他想。

不过除却扭曲的地板与人物的可怖造型，以及宿醉的头晕与腿软，坎肩并没有得偿所愿地见到会扑棱着昆虫翅膀绕圈的小人。

03.

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为酒——而并不是所谓的“接高人”。

热心好市民跟着自家老板在同一夜去了同一家酒吧，恰巧，那晚刘丧被一个喝多了大叔强吻了。

照常说，这应该是一场良缘的开头，以身相许的套路玩的不要太烂。

可刘丧偏偏不是个正常人，他记着这事儿是因为那位“恩人”过于多管闲事，喝酒又不是丧失行动能力。“恩人”上来对着大叔一顿胖揍，他也不好再发作，心底自然不爽——举个生动形象的例子，你被碰瓷了，开庭后法院判你可以在他那索要赔偿金，忽然冲出个人抢了你即将到手的钱，把空袋子留给你，又说上一句“不用谢”。

是不用谢，直接按在地上打方便得多。

04.

他们第一次亲吻也是在酒后，从东南亚回归的庆功宴上。

丝毫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的坎肩近乎是咬烂了他的嘴，连后几天吃饭时，舌尖上的凹陷也会刺痛得令人烦躁。

05.

他们的恋情始于醉酒后结巴着互相告白的憋屈与挚诚。

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是模糊着酒气的梦呓。

06.

坎肩第一次和刘丧闹别扭，是因为刘丧又一次把自己喝进了医院。

刘丧的体质本就偏弱，又经常三两天不吃一顿的作死，酒倒是经常喝，刚和坎肩交往时都是种快要英年早逝的状态。好不容易在男友照顾林黛玉似的养生下微微有了点精气神，还被约法三章了。

人是无法抗拒刻在本性里的作死的，譬如又一次偷偷溜进楼下大排档的刘丧。

人是会在某个特定时刻慌到不知该说些什么的，譬如在医院浓重消毒水味儿的环境下、看见两眼通红瞪着自己的坎肩的刘丧。

坎肩是傻，是憨，但没有到允许刘丧违背与他的约定、一次又一次不经意地作践自己的地步。

07.

坎肩置气的方式很独特。

刘丧醒时，他已经把自己喝到胃出血的地步了。

然后就静静听着刘丧的愈来愈没有逻辑的埋怨一语不发。

08.

刘丧第一次在坎肩面前毫无征兆地崩溃着哭是因为他喝酒喝进了医院。

自己本来还没好利索，小孩儿又因为和他置气体验了把胃出血的感觉，生理与心理上都头疼得要命。

还有很多复杂的源于背景与自身构造的保护墙的因素，譬如于小孩儿沉默着不理他这一行为影射出的、对将有人再次抛下自己的恐惧。

杂七杂八的综合下，开始莫名其妙地掉起眼泪。那种无声无息的啜泣，偶尔换口气时才会发出尖锐的音色。

最后似乎还哭到了差点窒息的地步。

09.

坎肩最快一次在生气后心软历时四小时五十七分。

他哥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哭过，下地后清理伤口时的生理泪水都没一滴。

当时自己把人揽在怀里语无伦次的说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手术后的麻药劲儿逐渐过了效，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安慰人都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010.

他们第一次做是因为坎肩喝多了。

那是场笨拙而又热烈的、青涩却又索求的缠绵。

011.

最近一次表白是在因公事而小酌了两杯的第二天清晨，当今天的晨光从窗子映进的时候。

坎肩蹭了蹭想赖床的他的鼻翼，又俯下身轻轻啄了口，活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他小声说，哥，我喜欢你。

刘丧默默翻了个身，含糊着嘟囔道，我也是。

（完）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