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随着越来越软的腿脚，忽然眼前一黑，本噙在眼角的泪水终于顺着薄薄的眼皮滑落在细腻却带有几丝泥土的脸上。
额头猛地一痛，她便落在了一个极其温暖结实也令她极其心惊胆战的怀抱里。
一股熟悉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不！
她忽然感觉眼前真的好黑好黑，在那一瞬，直以为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像关在了一个禁闭小屋的人眼巴巴看着原本敞开的大门渐渐自己锁起来，却出不去的感受一样。
怎么会呢？明明快成功了啊，她明明很努力地跑了，甚至一刻都不曾歇息啊……
很快，男人怀里的女孩已哭成了泪人，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两只小手死死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双肩随着哽咽而颤抖。
她直感觉天旋地转，腿脚不稳。
谢凛面无表情地搂紧了她。
还真行，两天哭了三次。
“我输了。”
语毕，男人忽然轻轻一笑，笑声掺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不是愤怒，但也绝对不是喜意。
似是一种不甘不愿的解脱。
沈欢闻言一愣，猛的一抬头。
女孩还没来得及收住泪水，怔怔地望着面前好看到有些妖魅的男人，眼角和眼眶都是红彤彤的，不同于前两次的哭泣，这次应是真正伤到心里了。
“你，你说什么？”
她还是不敢置信自己真的赢了，毕竟本来就没抱着赢的希望，哭只是因为真正体会到了绝望的感觉。
可是——他说他输了？
他怎么可能会输？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瞬间窜了出来。
“啧，”谢凛别过头没再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怕自己忍不住把她强行留下来一般，伸手胡乱撸了一把女孩本来就有些杂乱的头发，“怎么？反悔了？这么想留在我身边？”
沈欢听此下意识地马上摇头，见眼前男人的脸色沉了沉，随后低头愣愣地看着他的右肩上已被纱布包扎得妥妥的伤口，迟疑地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男人便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眼她：“是你自己撞我怀里的，关我什么事。”
语间，谢凛想把她放开，女孩却因腿软而一直黏在他身上，无奈，只好把她拦腰抱起往回走着。
沈欢忽然有一种从心底直冲上喉咙的喜悦感，本没抱过希望能得到的东西——自由就那样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况且她之前还以为就算她赢了他也不会认账，从而违反规则，甚至是在她毫不知情、以为自己真的输了的情况下。
可是眼下？
女孩随着男人走动的步伐，身子一颤一颤的，腿脚像是失去了直觉，她却对此不甚关心，因为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更让她不解的是谢凛的举动。
“我……真的赢了吗？”
一会儿，沈欢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用纤细的小手指戳了戳男人有些灼热的胸膛，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下巴。
且她问的是她是否“赢”，而非他是否“输”。
足够的尊重。
谢凛长腿快速地在林子里跨着，对天空中不时传来的几声鸟叫视若未闻。
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我是故意输的，你会怎样？”
是为了她口中所谓的公平，还是那朝朝暮暮都在渴望的自由？
女孩愣了愣，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他原来果然是故意的吗……
“行了，逗你的。你赢了就是你赢了，我说到做到，放你走。”
还没等她开口，谢凛淡淡地瞥了眼下面的女孩，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睫毛，以为她还要哭，便道。
沈欢听此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若真仔细观察起来，这男人生的真的是好看，就连下巴都何其精致，可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中一抹淡漠总是挥之不去。
女孩忽然感觉他挺可怜的，但这个念头在心里转瞬即逝，出现的那一刻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怜？
那么凶巴巴的样子怎么会……
谢凛感受到她的打量，便垂眼看了她一眼，随即两人的目光相对，沈欢红了脸，立马低下了头，心底直道再也不敢再擅自抬起头看他了。
一个眼神就让人头皮发麻。
罢了，无论如何她还是拿回了她的自由，凭这一点，女孩嘴角便总是挂着一个令人心醉的笑容，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大抵是方才跑得太累，沈欢耐不住上下眼皮之间的对决，睡了过去。
谢凛从怀中摸出一个囊袋，再次垂眸，见怀中女孩正睡的分外香甜，胸脯起伏得十分平稳，便将囊袋系在女孩身上。
嘴角渐渐勾起的迷人弧度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吧。
-
阳光透过帘子映在马车内女孩诱人红润的小脸上，顿时暖意洋洋。
不知何时，沈欢只觉得浑身舒服，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稍微清醒些才感觉到脚踝一凉，便不自觉地伸手乱挥，突然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很好奇，便缓缓睁开了眼。
这才发现自己那双白皙的小手正轻轻覆在一个女孩的胸脯上。
“啊！对，对不起。”
沈欢急忙往后移了移，发现那女孩干净的脸上没有一丝不适和尴尬，依旧是笑意盎然地看着她，手里还在她稚嫩的脚踝处擦着药，只是很自然地捂了捂胸。
“没事啦，沈姑娘果真是可爱。”
那女孩年龄应比沈欢稍大几岁，丹凤眼，脸上抹着淡淡的胭脂，显得很是清秀可人，衣裳却有些朴素，虽不是粗布所做，可看着像是下人的装扮。
“姑娘，奴婢名唤小莹，是宣王殿下派来你身边保护你的丫鬟。”
不等沈欢开口，看着她茫然不自在的表情，小莹便笑嘻嘻道。
“哦，啊。”
沈欢愣是没反应过来，她还没被女孩子这么亲近过，只是望着已经被抹上药膏的一片红肿胀痛的脚踝处，怔怔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环顾了几眼周围的环境，最后的目光一低，落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而且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自己身上，随后不解地看向小莹。
“姑娘莫怕，奴婢在给你上药。”
沈欢点点头，尽管有些痛，但她还是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小莹则是专注着做着手中的动作，直到将整个脚踝涂抹得均匀后才将身旁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盖上，替她穿上了鞋。
“姑娘放心，你受的是轻伤，不出三天很快便会痊愈。况且，这瓶药可是宣王殿下从别国收到的贡品之一，虽与其他相比不甚珍贵，他也是想着自己会受伤才随身携带，这下居然给了姑娘，殿下对姑娘定是很上心。”
沈欢皱了皱眉，不解地歪歪头。
“我们现在正在马车上呢。”感受到小姑娘无措的眼神，想了想又忙补充道：“我们先回北曜城，再去左丞相府。”
沈欢方才刚想问宣王是谁，听到后面的“左丞相府”四字随即便喜笑颜开，“真的吗？我可以去找三哥了？”
小莹笑着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沈欢眉眼间都染上了少有的笑意。
“那……谢君修呢？”
本来笑吟吟的小莹听此急忙皱眉，将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姑娘可莫要直呼宣王殿下的名字，被有心人听了，会被治罪的！”
沈欢吓得马上噤声，随即皱着眉歪歪脑袋，宣王？谢君修？
一下子脑子里的疑点就解开了，难怪那些人长得人高马大也得恭恭敬敬称他一声“殿下”呢。
至于谢君修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太清楚，换句话说，陵国的许多事她都不甚了解，毕竟被迫做井底之蛙，外面的事她想知道也知道不了。
“姑娘莫要害怕，只要讲礼仪，便不会那么轻易便丢了性命。宣王殿下派我们偷偷带你回去，也不知为何，他不与我们同坐马车。”
沈欢听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先不管那么多了，眼下值得高兴的应该是她终于可以去三哥身边了！
去了那儿，就没人再敢欺负她，而且她还会有好多好多姐妹似的丫鬟，就像小莹一样——不过，瞧小莹这通身的气派，定是最上等的丫鬟。
“姑娘莫要认生，奴婢很好接近的。初到北洲，想来有许多姑娘家的礼仪规范懂得不甚通彻，也极为正常。”
小莹似是天生的自来熟，看着沈欢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艳羡的目光不由得多停留在她脸上一些时间，“奴婢自然也会尽心尽力地去教姑娘，姑娘定甚是聪明，想着说来就会懂啦。”
小莹语气总是那么亲切，沈欢也渐渐和她熟络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北曜城可是陵国的皇城，在那里，其一呢，姑娘见到大人物的时候，好比如宣王殿下和左丞相，尤其在公共场合，就是人多的时候，一定要低着头，万万不得抬眼打量，会轻易被治罪的。”
“为什么？”沈欢不解，她若是想把人的相貌看清楚，不让抬头她怎么看？
“姑娘自然就要守姑娘的本分，随便打量那些惹不起的大人便是不讲姑娘家礼仪，若是真随意打量人，成何体统啊。”小莹一改方才的调皮，正了正色，认真道。
语间，马车忽然抖了抖，沈欢自然而然地便撞进了小莹怀里。
“啊。”
小莹见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罢了，姑娘还是在奴婢怀里再睡一会儿吧，等到了奴婢再一一说与你，若是等不及，睡醒睁开眼就到啦。”
沈欢闻言揉揉眼，这才刚醒呢，再睡……她都怕自己睡成猪了。
于是一双大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小莹转。
小莹被看得心都化了，想着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多摸摸这个天真得有些可爱的女孩，宣王殿下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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