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光体（四）

八

肖战是听小胖说才知道王一博报了新年联欢会上的节目，要去跳街舞。

“他很牛吗？”

“你没听说过他嘛？”小胖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肖战，“朝阳区嘻哈帮王一博。”

“他的江湖诨号？”

“不是，喜欢他的那群小姑娘给他起的。”

“嘁”肖战耸了耸肩，走了。

临近元旦，受齐滨委托，肖战要去给班上参加联欢会彩排的几个同学送水送零食，以展现对班级同学家一般的关爱。

这次报了节目的除了王一博，还有四个女生的重唱。两者的节目离得有点远，四个小姑娘走完台，王一博还在后台备场。

肖战把手里装了小面包和饮料的袋子递给她们，关心了一下情况就往后台走。

学校大礼堂的后台通向综合楼的美术连廊，肖战找到王一博的时候他从厕所刚换了衣服出来。板鞋、黑色工装裤、嘻哈风格的连帽衫，脖子上挂了一条金属项链，头发还被他很骚包地用水梳向脑后。

“给你的酷盖，老师拖我给你带的口粮。”肖战把袋子举到王一博的面前晃了晃。

对面的人接过来，小声地说了句“谢了”。王一博就背靠着画廊的展墙，在袋子里翻了半天，勉为其难地拿出一块儿巧克力蛋糕开始啃。

还挺挑剔，肖战想。他有点犹豫要不要现在离开，一个无关人员留下来待在后台就有点尴尬，不留下来呢他又挺想看看王一博跳舞到底几斤几两。

“那是你画的？”王一博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张画，也顺便打断了肖战的纠结。

那是张色彩鲜明亮丽的画，右下角写着肖战的名字。

“嗯，我高一在美术社团时候画的。”

“很像那副名画，梵高的向日葵。”

“对，没错。”画廊的灯光有点暗，但是肖战的眼睛亮腾腾的，他和王一博一样，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很兴奋。

“他是我最喜欢的画家。”

王一博看着那双眼睛，像鹿一样湿溜溜的眼睛。“很好看。”他说。

“当然。”肖战并不谦虚，他微微扬起头，和王一博肩并肩靠在墙上。

王一博觉得光线总是格外眷顾肖战，画廊顶上只有一盏小小的冷光射灯，白色的灯光映得他眉眼更深邃了几分。

被夸奖了的肖战明显心情洋溢，他开始轻轻哼起歌。

“Ineverknew.Ishouldhaveknownsomethingwouldn'tbetrue.”

“BabyyouknowthatI'msointoyou.MorethanIknowIshoulddo.”

“肖战。”王一博把目光从那副画上收回来转向了他，“你为什么不报个节目？”

“啊？”肖战明显有点没反应过来，“我去干嘛？总不能在台上给大家表演写生吧。”

“唱歌，我说的是唱歌，你唱歌很好听。”

没等他作出什么回应，王一博已经被负责彩排流程的同学叫走了，该他上台了。

肖战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几秒，穿过候场的人群挤到了台侧的地方。

前奏已经响起来了，王一博的身体跟着鼓点随意地舞动着。然后是一声炸裂的一响，舞台上的人也像冲破了牢笼的困兽一般，王一博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具力度和爆发力，带着很强的攻击性，他仿佛和极具节奏感的音乐融合在了一起，每一个动作都狠狠敲在节拍点上。

大礼堂舞台的灯光很简单，只有三束分散在不同的位置。但是肖战觉得舞台上的王一博比灯光还耀眼，他想起班里那帮女生给选秀节目里面pick的选手吹的彩虹屁：神的孩子在跳舞。

现在这句话，放在王一博身上，一点都不为过。他又想起篮球赛时手臂上王一博滴落的汗，想起在画廊里王一博啃的那块小蛋糕，里面溢出来的巧克力酱蹭在他的嘴角又被舌头卷进去。

肖战觉得，大礼堂的中央空调开得太足了，他有些热了。

九

元旦要放假，一中把联欢会定在了31号。联欢会后还有新年舞会——一中一年一度在校领导面前光明正大谈恋爱的重要场合，所有的学生都可以丢掉宽大的校服，女孩们可以化妆换上漂亮的裙子，男生们也多数会人模狗样地穿一身西服。

各色服装的学生聚集在大礼堂里等着联欢会开场，肖战头天晚上失了眠，他坐在拥挤的人群里，热烘烘得让他直犯困。

主持开场、新年贺词，唱歌、相声、民族舞，理化组金花老师们的旗袍秀，甚至小齐老师还上去秀了一手溜溜球。

肖战昏昏欲睡地坐在下面，兴致缺缺。

直到一段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响起——到王一博的节目了。

肖战猛然抬了头，舞台上的王一博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今天没了校规校纪管束的他还挑染了几绺蓝绿色的头发。

和彩排时一样的炸响，狮子被放了出来。

上次肖战看王一博的舞蹈是在台侧，只看得见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和强有力的节奏感。这次他坐在台下，直面王一博狠戾的眼神。肖战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误入了森林深处的兔子，被正在捕食猎物的狮子按在了爪下。

王一博也确确实实在看肖战，台下清一色的西装男里，只穿了帽衫和开衫毛衣外套的肖战格外得显眼。

大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和掌声，肖战这才回过神来。他跟着大家一起欢呼，冷静下来后闭上眼睛，脑子里又全是王一博刚才跳舞的样子，就像昨晚躺在床上一样。

联欢会接近尾声，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们迫不及待地奔向体育馆准备舞会。

新年舞会的舞伴是大家自由组合，有男朋友或女朋友的就理所当然地直接搭配，对于文一班这种女多男少、粥多僧少的班级，宣传委员郑小姐提出的是要求他们七个男生轮流和女生们跳舞。

肖战觉得这个提议下自己就像是流水生产线上的冻肉，被人挑挑拣拣还要盖个戳，于是他果断地逃了。

西综合楼的楼顶是开放式的天文台，站在上面能够看到整个一中的全貌。肖战本来是想去拍两张照片留着日后做风景临摹用，但是他没想到会在上面碰到王一博。

“你怎么也在这儿？”

王一博指了指不远的避风处的一个纸箱子，说；“我来看看猫。”

猫？

肖战顺着方向看过去，破破旧旧的纸箱子里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学校里的野猫怀了小猫，校园里人来人往没有地方给它生产，我看这里人少，就给它抱到这里来了。”

王一博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纸箱子那里。里面除了母猫以外，还有三只眼睛半开的黄白花色的小奶猫。肖战伸手摸了摸母猫的头，他说：“辛苦你了呀，小姑娘。”

他们又围着猫蹲了一会儿，肖战说这么冷的天会把刚生下来的小猫冻坏的。

王一博干巴巴地解释说自己在网上查过了，刚出生的小猫最好待在熟悉的环境里。

“那我们给它们搭个窝吧。”肖战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就这样的，有个棚还可以遮风挡雨。”

他们去了地下储藏室，拿回来一件保安大叔穿破的军大衣，几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竹竿，防水布，还有从宣传部抄走的一盒橡皮筋儿。

回来的路上王一博问肖战：“你为什么没去舞会？”

“因为不想给郑小姐当工具人，官大压一级，我是班长，我逃了。”肖战看了一眼王一博，把问题又抛了回去，“不是有好多别的班的女生邀请你吗？你为什么也没去啊？”

“哪有。”王一博嘟囔道，立马反击，“那你不也有好多女生邀请，你不也没去嘛！”

他后半句声音有些拔高，肖战盯着他歪了歪头，“我不喜欢的。”

“什么？”王一博突然有点不会说话了，他似乎有点着急，“是不喜欢什么，不喜欢舞会，不喜欢跟别人跳舞，还是......”他欲言又止，但还是问了出来，“还是不喜欢女生？”

肖战愣了愣，仿佛没有听懂王一博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笑眼弯弯地告诉王一博：“都不喜欢。”

王一博还想再问，但是他们到了地方，肖战已经开始着手把竿子往地上搭，他也只好先把话头收住，跟着一起忙活起来。

肖战学美术，有着极好的空间感知能力，再加上王一博本来就擅长数学的几何构造。两个人没用多少功夫就搭好了一个简易的小窝。

他们又走到平台的栏杆处，从那里望下去，能看到穿了漂亮裙子的小姑娘在拉着朋友拍照片，看见跳完舞的小情侣偷偷牵着手散步。

有什么细密的东西飘在半空里，砸在了他们的脸上。

“下雨了吗？”肖战问。

“是下雪了。”

“真好。”肖战的手在空中抓了几下，“是今年冬天的初雪诶。”

“嗯。”王一博歪过头看向他身边有些兴奋的肖战。

他说，“肖战，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身边的人咧开嘴笑了起来，整个人都带着甜丝丝的气息，王一博看见他两颗可爱的兔牙，还有唇下那颗小小的痣，他听见他大声说：

“王一博，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