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fty-second string】imperfect cadence
伽罗把手掌放在小心的额头上，可以感觉到手下烫手的温度丝毫没有冷却的意思。看着自己平时疼到心坎里去的人眉间紧蹙，嘴边因为痛苦连喘息都在颤抖，偶尔还会说胡话，伽罗却只能无能为力地叹一口气，用蘸了水的棉签擦擦他干裂的唇。
已经整整昏迷三天了，小心的体温一路烧到四十度以上，抗菌素和安定剂都不知道用了几种，实际上体内并没有任何细菌感染的状况，但温度就是降不下来。伽罗不分昼夜地守在病床边，心里急得快要发疯——光是这么三天的时间就进了抢救室好几次，喝点水都会马上吐出来，病情的恶化一阵一阵的毫无规律，肩膀上的枪伤也没什么好转。
现在心里一方面是担心，另一方面是自责。要是当时能再稍稍注意一点他的感受，或者在他想抱自己的那个时候不要拒绝，多说几句安慰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心当时又咳又呕的，连胃里的清水都吐了出来，伽罗却也只能抱着他帮他拍拍背，然后等他稍微平静一点以后送到医院，到了就开始发烧，而且温度窜得极快。现在小心还没有恢复意识，偶尔听见他惊慌失措地喊几句，都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可以从甜心那里知道他这段时间的状态一直很不好，他在台上的表现也听说过了。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周而已，没想到这孩子会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甚至影响到了比赛——虽然最后小心还是因为伤心的退场勉强晋级了，但他现在的样子……
“唔……”小心嘴边轻微的呻吟听着叫人很心疼，伽罗抚了抚他绯红的脸颊，拂去他额上又一层细密的汗水。
再这样下去会烧出其它病来的吧……
“小心……听得见我说话吗？”伏在他耳边轻轻试探他的意识，伽罗大概知道这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小心只是难受地哼哼了几下，没有回答，一翻身踢开了被子。
无奈地帮他把被子又拉回去，伽罗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稍微小憩一会儿。
“父……父亲……”
“嗯？”突然听见小心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伽罗有点纳闷，但他貌似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伽罗沉默着，跟着小心的话又想起了那个男人的事情。
诺德·拉维洛。
当初的计划中并没有料到自己会爱上他儿子，实际上那份计划书自己根本就没有细看，因为关于十六分音符的事，一直都是伽罗的父亲在调查，那的确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出来的东西，所以一般他为了十六分音符做的计划伽罗都是只管签名同意。
等到两三年后再把那份计划书翻出来，伽罗才发现里面的内容残忍到了什么程度。
计划里甚至还有当年打算用在小心身上的手段，还好小心没当上家主，否则就按计划里的内容，伽罗自己都难以想象小心会落得什么下场，说不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手下有这样的一条人命，更别提相知相爱。
想要补偿给他——尽管伽罗明白很多事情根本无法挽回。
自己间接性地导致小心有了太多阴暗的回忆。
更让伽罗感到心涩的，却是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和他坦白事实——说来可笑，自己居然也有了害怕的东西。害怕他离开，害怕他再受到伤害，害怕他接受不了，害怕他会反悔，把曾经约定的一切都收回，包括对自己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份爱。
但瞒着他，那就是不知不扣的欺骗。
没什么好辩解的，自己骗走了他的心，也搭进了自己的感情，承诺了其实没有那么美好的未来，不管是进是退都会把他伤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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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恢复意识，是在入院的第五天。
体温在早上终于退到了三十八度以下，床上消瘦不少的少年脸色还是很难看，但至少能对外界做出反应。脑袋里闪过了很多东西，被自己弄得一团乱的比赛，黑漆漆的枪口，倒在面前的伤心，伽罗冰冷的眼神……
在小心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眼前一阵恍惚的白色让脑神经一阵刺痛，然后抬起酸痛的手臂去摸索：“水……”
坐在床边的人愣了一下，然后小心模模糊糊地听到了有人用水壶倒水的声音，用小勺喂到自己嘴里。干燥的喉咙终于得以滋润，小心稍稍咳嗽了一下，然后试着活动自己几乎要散架的酸痛身体，从床上坐起来。
身上没有一个地方听使唤，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样的沉重。
原本以为坐在旁边的应该是伽罗，但知道小心的视线终于清晰了，才发现身边坐着的是一脸别扭的花心。
似乎是注意到了小心疑问的眼神，花心撇开头去：“伽罗是你在这边的法律监护人，去住院部给你办手续了。”
“哦……”小心还没太反应过来，只是大概应了一下。
花心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很不适合跟小心见面的，只是这边需要帮忙，甜心他们今天又没时间，本以为小心他不会在自己离开前醒过来，谁知道这么不走运。
两人就这样干瞪着彼此，气氛尴尬得不得了。相较之下，花心明显要更加的坐立不安，而小心只是从始至终地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别瞪了，我一会儿就走。”花心有点不敢面对小心那不知包含了何种感情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回避掉所有的话题。小心没有回答他，直到花心回过头去，才发现那双眼里的情绪有多么的空洞茫然，貌似根本没听见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小心？”花心坐近了一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小心却只是毫无反应地看着他翠绿色的瞳孔，眼神直勾勾的让花心有些不知所措，“你……”
终于，小心垂下了眼睑，阻断那异样的视线。
然后躬身靠进花心怀里，双臂环上未曾拥抱过的温度。
“……哎？”花心的脑内空白了一下，只因自己一直惦念的气息，现在主动居然缠上来，把这个拥抱收得越来越紧。太过突然的幸福感让花心有点招架不住，急速加剧的心跳几乎已经堵到了嗓子眼：“小、小心……？”
“花心，我该怎么办……”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的小心，即使声音沙哑也能感受到其中带着强烈依赖性的语气，软绵绵的听得花心心里一阵酥麻。伸出手回抱住他纤细的腰，结果小心居然就这样顺势整个人靠了过来，柔软的身体塞满花心的怀。花心只觉得心脏处激动得都快要炸了，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说了点安慰的话。小心在花心怀里颤抖着，像什么小动物一样寻求保护，死拉着花心的衣服边不肯放手。花心当然毫不介意，甚至有些得寸进尺地抚摸过那背脊上的弧度，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小心……我喜欢你。”花心把心意吐露在小心耳边，双手在他腰间摩挲着，潮热的气息因为兴奋有点急促。小心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心里怔了一下，不愿再去想更多。
一直到花心用手轻轻抬起自己的脸，然后对着唇吻下来，小心都只是迎合，丝毫没有拒绝花心的热情，也不排斥嘴里陌生的气息，和与伽罗截然不同的吻法。
伽罗对自己的吻永远是意味深长的，沉淀了很多感情的平稳和安宁；而花心就要心急一些，虽然没有太用力，但小心可以感受到其间几分年轻人才有的疯狂。
这个吻对于小心来说是一针麻醉剂，用于麻痹自己所有的思想和感官，还有胸口下隐隐作痛的心脏。手臂挽过花心的脖子吻得更深，咽喉间时不时会吐露出几丝细吟，或许小心现在比花心还要热切，只为把脑内轰鸣的一切都用这份温度融化掉。
于是当伽罗回到病房里时，就看到了自己的恋人和另一个男人热吻的场景。
伽罗必须要承认，自己当时心里有根线断了，真的下意识地想要拔枪。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但伽罗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为别的，只因为怕现在吓着小心，再戳伤他支离破碎的内心。所以就算是恼火得动了杀人的念头，也得把这一阵忍过去。伽罗就这样一脸阴霾地站在门口，直到两人结束这一轮亲吻，然后同时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伽罗……”小心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但光是看着他阴沉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心里顿时一慌，赶忙和花心拉开距离向后缩了缩；花心倒是笑了，那模样看着有些肆无忌惮，很主动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小心他……”
“出去。”伽罗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得花心一阵暗爽，也没太计较他命令式的语气，回头看了小心最后一眼，然后就这样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房间里剩下了沉默的两人，一个是压抑着情绪，一个是因为心虚。
“谁先主动的？”
“……”
“……给我个理由。”伽罗把住院部给自己备份的资料甩进了垃圾桶，之后坐到小心身边把原本想要尽量退远点的少年硬拉进怀里。
“你……生气了？”小心说准了，伽罗的确是气得快要昏头。但是伽罗没有发火，或者说，在小心怯生生地问出这个问题时，伽罗就已经心软得怒意全散——面对小心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的模样，伽罗真的一点火都发不出来，反倒更加心疼。
“你喜欢他？”
“不是，我只是……只是有点……”被伽罗紧紧箍在怀里，小心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现在的感受，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除了抱紧对方以外什么回应都作不出。
感觉到怀里的躯体在颤抖，伽罗语气里的最后一丝凌厉都消失了，即便是指责都柔和了不少：“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出轨？”
“我……对不起。”小心当然明白自己做了多么不道德的事，否则也不会心虚。
等到伽罗终于到了自己面前，自己已经什么都问不出来。先前的迷茫，焦躁，不安，愤怒统统抛置脑后，只是一心想要留住身边的温度，不想放手，害怕放手就会失去，原本以为被扼杀干净的感情，现在又不争气地喷涌出来。
“好了，别怕，我不会责怪你什么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伽罗根本舍不得再说半句让他感到紧张的话去伤害他，居然就这样把火给撤了下来，“我知道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你心里乱，我也没保护好你……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所以你也不要再做类似的事了，好吗？”
享受着伽罗的安抚，小心简单地应了一声，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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