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站在西湖边上，西湖的水里泛起一股咸腥味，长戟在前，道士跃入湖中，湖面波动了几分，就恢复了平静。
西湖水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几乎覆盖了湖底，漩涡的中心甚至涌上了热浪，道士勉强稳住身形，长戟支撑不了多久，水下生物基本都被卷进了漩涡，道士不敢再停留，反身离开了西湖。
一
冲出湖面，富有现代气息的建筑基本都不见了踪迹，只剩下几方破败的茅草屋，没有宽阔的柏油马路，没有精心设计的傍湖景点，眼前的景象可以说非常原生态，是没什么人迹的树林，偶见炊烟，布满植物的山地基本没有人来往的痕迹。
道士在林子里打转，在靠近官到的路上看见一只受了伤的白狐狸，白色的狐狸在林子中是罕见的，因为毛色的关系很难躲避天敌生存下来，道士看见狐狸一直舔着右腿，是打猎的铁夹，狐狸的小腿几乎要被扯断，已经可以看见断掉的骨头和勉强连着的皮毛。
道士泛青的双眼扫过狐狸，这是一只拥有七百道行的狐狸，尚需些时日就可以化形，这只狐狸灵志已开，且天资聪颖，若是顺利，此番化形必定一帆风顺。
那为何会被凡间俗物所伤，道士定眼一看去，那铁夹上被人作了法，千年的道行都未必能挣脱，不出道士所料，一个穿着道袍的长须老者，左右甩着避尘，一脸得意地看着白狐狸，“到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抵是白狐灵缘深厚，百米外突然想起杂乱的马蹄声，听声音少说也有一二十人，不过几息功夫，便看见一个少年，领着几十卫士，各个身穿重甲，马匹过处，扬起一路青灰。
少年人英姿飒爽，手持长鞭，小小年纪不怒自威，颇具帝王只想，剧里老道士还有几米的距离，突的停了下来，扬鞭对着老道士，“老道，这狐狸可是你猎的。”
“回王上，白狐乃祥瑞之兽，如今降我大商，定是上苍庇佑我大商，是大吉之兆，小人这就奉上白狐，愿我大商千秋万代。”
“不必，即是我大商瑞兽，自当护佑我大商之运，今日，孤要大赦天下，老道，随本王回宫领赏。”
道士听了许久，原来孽缘是这般开始的。
白狐是有大气运的，遭此劫难不久，得了天萤草，涨了八百年功力。
后来，白狐替了苏妲己，入了宫，做了祸害天下的妖妃。
当年的少年英姿成了如今力拔山兮的帝王，帝辛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苏妲己，没有一个女人在他的前半生真正走进他的心里，哪怕受天下人唾弃，也要护妲己于万军之前。
妲己不懂人情，以为此番便是报恩，后来，在万里城火中，披上战甲，为了她的王战死不悔。
二
姬宫涅生来就觉得是为了等一人，他拼命地开疆阔土，是天生的帝王，前半生没有遇到什么对手，没遇上什么心动之物，没碰见什么祸心之人。知道有一日，他攻打了褒国，褒国献上美人求和。
那小狐狸转生成了冷心冷情的美人，周幽王不知为何，见到褒姒的第一面，就觉得熟悉，这个女人，从很久以前，就和他同生共死过。
所以，他愿意为了她废后废太子，愿意为了她燃起千里狼烟，愿意为了她挑战千年祖制。
她笑了。
他们在一起八年，西周灭亡。
三
她们初见于年少初雪。
一路相伴，私置信物，她们都没有给过对方承诺，但是已经将对方视为骨血。
后来，她远赴沙场，以女儿之身，行杀神之事，为国扫六合。
她做得很好，以孤军之力，北抗匈奴，独骑深入漠北王庭，此战，大胜，霍家军，威名赫八方。
再后来，她出征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名气越来越大，被天家所忌，被群臣攻讦，她没有死在漠北的战场上，却被身后倚仗之人出卖，险些死在刺客的短匕之下。
远方传来的音讯，霍家少将军行军路线被奸细出卖，中途遇伏，死战不降，尸骨无存。
顾家的嫡小姐站在护城墙上守着初阳，穿着大凉女子出嫁时才会穿的喜服，行霍家遗孀之礼，为霍家少君守了三日丧礼，她曾经想过她们两个人这辈子也许就那样了，一直一直在一起，却不会越过雷池半步，如今却天人永隔，如果让她顾锦卿再选一次，她只愿京都的霍少君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顾锦卿转过身，闭着眼睛仰着身子，从城头上坠下来，没有犹豫，在暖阳的包裹下，大凉的冬日也没那么冷了。
不过是几日，也是初阳升起的时候，霍家少君从北疆赶回来，一骑绝尘，没有大军随行，七日连换三匹宝马，没在驿站停过，身上的铠甲浸在血水里还没有换过，甚至没有入京的通行圣旨，闯宫入殿。
顾家的姑娘等了她三年，却等不了一旬。
她们的爱情像商纣王和苏妲己，像周幽王和褒姒，不容于世。
霍家少将军，守土有功，封关内侯，邑百户。
她走在离宫的路上，轻飘飘的，有白色的东西飘落下来，就像那年初见时候，也是这般初雪。没走几步，她停在护城墙前，她抬头，冬日里升起的太阳前，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对着她伸出手，不过片刻，她便冲了上去，一头撞死在城墙前，还没等着巡守的士兵发现，已经没了生息。
她的每一世，都杀孽深重，以至于死后不得轮回，化作恶鬼，飘荡于荒野，不能转生，亦求死不得，百年之间，戾气增长，再迟些时候，也许她便也制不住自己，成为那些杀人挖心的行尸走肉。
人世间的百年，她一个人孤独的行走，已经快忘了作为人的执念。
还好，她遇见了一个道士，愿意用自己的气运化解她的戾气，唯一的代价就是不能离开那个道士方寸之外。
再醒来的时候，她成了一名少年，一切的过渡都极为自然，她甚至忘记了为什么，作为恶鬼的她最大的执念是再而为人，却不愿意以女儿身见她。
道士借她新生，赐名天衍。
然后，她跟着那道士行走人间数百年，最后在杭城落了脚跟。
四
道士在画中，以旁观者的姿态历经几番生死，在画中度过千余年，画中人物的感情尽数化为冲击击打在画中唯一的外来生物，救那少年将军的时候，道士是知道的，一切前因后果，山鬼的眼睛在看到恶鬼的一刹那，前世的种种走马观花般嵌入他的脑中。
那少年将军本不容于世，霍家少君是他最后一世，白狐的业障也算在了她的头上，可道士终归不信不忍，翻了天道，覆了运数，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离开画轴的时候，道士已经回到了书斋，昏迷的道士凭空出现在书斋中，手中紧紧握着江山社稷图，从半空中重重地摔在地上，因为气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道士的身体无法维持正常的能量消耗，书斋的域开始透明，没了域的保护，很快书斋就会暴露在人间界，成为妖类攻击的目标，天衍身体的戾气正在膨胀，山鬼与道士以血为契，一体共生，因为气运的消散也开始无法维持原来的固魂养魄。
“长明，长明！江湖救急，就只有你能救小的我了！”一名身穿警服的青年闯了进来，“今天，这地方怎么这么好找，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警察才发现书斋陷入一片狼藉，狼藉的正中间，道士紧闭双眼，躺在其间，嘴角挂着血珠，边上跪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还有一个小姑娘，姑且称作小姑娘，因为蛇尾藏在书下，警察还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额头上去的小角实在有些显眼。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把长明怎么了！”
“该死，你是怎么进来的。”天衍正在暴走的边缘，往日里压制的戾气开始不受控制，反弹地更加厉害，“啊息，先生的气运快要散了，我们无法对凡人作法，赶他走。”
“忻宁。”天息正要亮出蛇尾，吓走警察，昏迷中的道士握住了两人的手，阻止了两人接下来的动作，勉强笑着喊出了警察的名字，用所剩无几的气运化去了天衍的戾气，隐藏了天息的蛇尾。
警察就好似忘记了刚才的记忆，忘了书斋的此刻的异常，“长明！江湖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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