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赴津前夜
去天津的事定了下来,行程安排在五天后。时间不算仓促,却莫名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从玫瑰园回去的路上,杨九郎车开得比平时慢,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副驾上闭目养神的张云雷。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嘴唇,平静之下,是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察觉出的细微紧绷。
“磊磊,”杨九郎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天津那边……你真觉得只是普通演出?”
张云雷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映着窗外流动的夜色,没什么波澜:“普通不普通,去了才知道。不过李欧既然这么‘热心’,总得给他个表现的机会,不是吗?”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点玩笑,杨九郎却听出了里面的冷意。他腾出一只手,覆在张云雷搁在腿上的手背,掌心温热:“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跟你一块儿。我别的本事没有,护着你,这辈子、下辈子,都认准了。”
张云雷反手握住他,指尖有些凉,但力道很稳:“我知道。”
两人没再多言,有些话不必说透,多年的默契早已让彼此心意相通。车平稳地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回到家,洗漱完毕,已是深夜。
张云雷却没什么睡意。他披了件外套走到阳台,夜风微凉,带着都市夜晚特有的混沌气息。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那个特殊联系人的回复,言简意赅:
「轩成,注册于三年前,法人信息层层嵌套,最终指向海外一个空壳公司。G项目竞标方之一,此前一直低调,近期突然活跃。L身份无法追踪,IP地址经过多次跳转,技术手段高超。初步判断,与HQ内部变动或有潜在关联。木头下落仍在查,夹子处有异常资金往来,来源正在追。」
果然。张云雷眯了眯眼。轩成这潭水,比想象的还要深。海外空壳、技术高超的匿名者、与HQ的潜在关联……这些碎片拼凑起来,隐约指向一个庞大而隐秘的网络。而李欧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棋子,还是……执棋的人之一?
“还不睡?”杨九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件更厚的外套披在了张云雷肩上,“晚上风大,别着凉。”
“就睡。”张云雷收起手机,顺势靠进身后温暖的怀抱,将头抵在杨九郎肩窝,“翔子,我有点担心大林。”
郭麒麟最近在忙一个自己的小型访谈节目,接触了不少圈外人士,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张云雷怕他心思单纯,被人利用。
“大林精着呢,随根儿,看着憨,心里有数。”杨九郎揽着他,下巴蹭了蹭他发顶,“再说了,不是还有咱俩,还有师父师娘看着吗?出不了大岔子。”
“嗯。”张云雷应了一声,闭上眼。或许是他重生后知晓太多未来变数,又或许是暗中潜藏的威胁让他不得不草木皆兵,总觉得平静的日子像是偷来的,随时可能被打破。
第二天开始,两人便投入到紧张的排练中。虽说《歪唱太平歌词》和《汾河湾》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活,但第一次以搭档身份对外商演,意义不同,两人都憋着一股劲,要把它弄得漂漂亮亮。
高峰被郭德纲特意请来玫瑰园,用了整整两天时间给两人细抠活。高老师教活严厉,一个眼神、一个气口、一个身段的偏差都不放过。张云雷底子扎实,悟性极高,一点就透。杨九郎虽起步晚,但胜在刻苦,记性好,又肯下笨功夫,捧得严丝合缝,进步肉眼可见。
“不错。”高峰难得露出满意神色,放下茶杯,“瓷实了。上台够用了。记住,台上别慌,按平时练的来。九郎,尤其你,捧哏的节奏是关键,跟着你角儿走,别抢,也别掉。”
“哎,记住了高老师。”杨九郎恭恭敬敬地应着,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
郭德纲偶尔背着手过来看看,也不多话,就看一会儿,点点头,或者用扇子虚点一下某个细节,便又踱步离开。但张云雷能感觉到,师父的目光里有关切,也有审视。
排练间隙,栾云平来了电话,主要是确认行程和演出细节,最后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小辫儿,李欧这几天往传习社跑得挺勤,跟几个新来的九字科学员走得近,说是帮高老师看看基本功。”
张云雷擦汗的动作顿了顿:“哦?他倒是热心。”
“是啊,挺热心。”栾云平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心里有个数。天津那边,场地和对接我都安排好了,你们放心演,其他的,见机行事。”
“谢了栾哥。”
挂了电话,张云雷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正在给花浇水的王惠,阳光很好,姐姐的身影看起来宁静而满足。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安宁,无论是来自内部的蛀虫,还是外部的黑手。
出发前夜,王惠做了一大桌菜,把郭麒麟也叫了回来,算是给三人践行。饭桌上气氛轻松,郭德纲甚至开了瓶好酒,给每人倒了一小杯。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演出第二。”郭德纲举杯,目光扫过张云雷、杨九郎和梁鹤坤,“互相照应着点,有什么事,及时往家里打电话。天津那边也有咱们的老朋友,已经打过招呼了,万一……也有个照应。”
“知道了师父。”三人齐齐应道。
郭麒麟插科打诨:“爸,您就放心吧,有梁队和我老舅在,出不了事。就是九郎叔,您可得把我老舅看紧了,别让他乱跑。”
“郭麒麟!”张云雷作势要打,被杨九郎笑着拦住。
“放心大林,我肯定寸步不离。”杨九郎保证道,小眼睛眯成缝。
王惠不住地给张云雷夹菜,眼里满是担忧:“辫儿,你身子不比他们,累了就说,别硬撑。酒店我让你姐夫定了最好的,暖和,洗漱的东西也都给你备了一份新的带过去……”
“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张云雷心里暖烘烘的,嘴上却撒娇抱怨,“再说还有九郎呢。”
“就是有他在我才不放心!”王惠瞪了杨九郎一眼,终究没再说下去,只是又给他夹了块排骨,“你也多吃点,路上开车小心。”
“哎,谢谢师娘!”杨九郎笑得见牙不见眼。
饭后,张云雷被郭德纲叫去书房。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柔和。
“这个,你拿着。”郭德纲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张云雷面前。
张云雷打开,里面是几份资料,还有一张名片。资料是关于天津那个小剧场负责人以及当地几个重要关系人物的背景信息,详细得超乎寻常。名片则是一个私人号码,署名只有一个“陈”字。
“陈伯,天津的老江湖,早年间我闯码头时受过他恩惠,后来洗手上岸做了正经生意,但余威还在。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打这个电话,提我的名字。”郭德纲语气平淡,却字字千斤,“孩子,师父知道你心里有计较,有些事你不说,我也不逼问。但记住,德云社是你后盾,我郭德纲,永远是你师父。”
张云雷捏着文件袋,喉头有些发哽。他重生归来,总想着凭借先知先觉护住师父,护住德云社,却忘了,在师父眼里,他永远是需要被庇护、被惦记的孩子。
“爸爸……”他声音微哑,“我……”
“行了,肉麻的话少说。”郭德纲摆摆手,脸上又恢复了平时那种略带戏谑的笑容,“去吧,早点休息。明天精神抖擞地出发,给我唱个满堂彩回来。”
“一定!”
回到房间,杨九郎已经帮他收拾好了行李,正坐在床边检查两人的大褂和御子板。见张云雷进来,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角儿,都妥了。你看看还有啥要带的?”
张云雷走过去,把文件袋小心地放进随身背包的夹层,然后摇了摇头:“没了。”他挨着杨九郎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忽然问:“翔子,你说,咱们这次去,会顺利吗?”
杨九郎放下手里的东西,侧过身,将他整个人拥入怀中,结实的手臂环住他清瘦的脊背,声音沉稳有力:“有你在,有我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天津卫怎么了?当年祖师爷在茶馆撂地的时候,什么阵仗没见过?咱不怕。”
张云雷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和力量。是啊,怕什么?前世多少风雨都闯过来了,今生携手,更有何惧?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玫瑰园里灯火渐次熄灭,仿佛与往常任何一个平静的夜晚并无不同。
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然加速。
明天,列车将驶向天津。
而那里等待他们的,除了期待的舞台和掌声,或许还有早已张开的、隐于暗处的网。
张云雷在入睡前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宋颢泽刚发来的消息:
「G项目轩成方面突然提高了合作诚意,条件优厚得反常。L再次联系,暗示可提供HQ内部关键信息助我。我在拖延。你那边务必小心。」
他按熄屏幕,在黑暗中睁着眼,眸色沉沉。
天津,我们来了。
且看这局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作者圈地自萌,请勿上升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