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通钧

元始内心的纠结无人知。如果叫东华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肯定要狠狠嘲弄他一番，还以为他多英明睿智呢！

　　

　　东华叫杨戬送出了信件，但等候多日，依旧毫无音讯，他也没有感到失落，早就已经习惯了不是吗？可能这还跟他没心思去想有关。只因为他师祖，鸿钧道祖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他，在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情况下，表现出了对他十二分的厚爱——三天两头被师祖召见一回，东华表示他有点慌。特别是边上还有一位笑着怎么像看戏的师叔。

　　

　　虽然道祖风华绝代，姿容无双，但是真的很有压力啊！东华哭丧着脸向通天求救：“师叔，你说师祖老是找我干嘛？”通天笑眯眯：“他呀，大概就是看你合眼缘。”东华心道，难道不是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吗？

　　

　　通天继续笑：“鸿……咳，我是说你师祖，难得看他这么喜欢哪个徒孙。”说着还半是抱怨道：“你师叔我门下他可没这么亲近过。”东华打量着他师叔，瞬间无语，师叔，您这是……吃我的醋吗？

　　

　　“师叔，师祖为何突然……”东华问出了盘桓在他心中的疑问。众所周知，鸿钧道祖久居紫霄宫，轻易不下凡尘，不理俗事，但东华觉得他这段时间看到的并不是这样。

　　

　　通□□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鸿钧所在的位置，对他道：“这个你要问他了。”这个问题果真是无解的，东华想道，鸿钧怎么会跟他说这种问题？“师叔，我还是去找镇元子前辈论道吧……”东华默默道。他宁愿去找镇元子论道也不想去聆听他师祖的教诲。因为通天师叔他就在那里！无论说什么最后总是会诡异又和谐地变成通天师徒俩的论道……东华无奈，你们修为高的，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啊！可我听不懂啊师叔！

　　

　　通天抓的重点有点不对：“镇元子啊？他不是刚接到帖子到大罗天去了？”东华不负所望地转移了注意：“大罗天？”通天神色不耐，但看在东华的份上还是解释道：“据说去大罗天听混元道果了。”说完他还低声抱怨：“什么混元道果，我活生生一个圣人就在这呢……”东华苦笑，对于他们家长辈的事他还是很清楚的，但这事他的立场就是没立场，站在哪边都不合适，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他知道通天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人家专门下的帖子，这能一样么？大罗天要讲道啊！看来人家根本没心思看他的信吧。意料之中的结果，可还是意难平。

　　

　　毫不在意的笑容浮在脸上，好像什么都没听到：“镇元子前辈还真放心，也不怕我打他人参果的主意。”

　　

　　通天瞪了他一下：“小心他去大罗天讨债！”

　　

　　通天看他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干脆坐下来，示意东华也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小崽子，我说你看上了元始什么啊？”他也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心中想的却是，元始那家伙，霸道，小心眼，记仇！还有人看上他？脸吗？脸能吃吗？能涨修为吗？比得上鸿钧吗？咳，收回最后一句，严肃，认真。

　　

　　东华没想到通天会对他说这些，还这么……直白。

　　

　　他先是下意识的震惊、羞恼，心中的秘密就这样被亲近的人大刺刺地揭露了出来，任谁都不能泰然以对。等心情回落，他神色回复了平静，心中暗暗感激这位叔叔兼师叔，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当然知道对方是为了他好。

　　

　　只是，这事……实在是难以启齿，不知从何说起。

　　

　　“师叔。”东华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一点气恼与羞涩，“我也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失落。

　　

　　但很快，他又抬起头来，压下了内心的失落与茫然，他的眼神对着虚空的某处出神，似乎要透过时空看到什么。他接着说道：“我经常在想，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不是圣人，没有这么耀眼……我是不是还会喜欢他？”

　　

　　他似是自言自语，停顿了一瞬，接着道：“我的答案是会。”

　　

　　“所以啊，师叔，我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东华一脸挫败，他一手撑着半边脸，挡住了通天看过来的视线，“师叔，我就是喜欢他啊！”

　　

　　通天听着极力压抑着情绪的嗓音，心蓦地一软。

　　

　　“哼，元始那家伙，霸道，小心眼，记仇！”通天毫不客气地把心中嘲笑他兄长兼师兄的话说了出来，“难为你还能对他一往情深！”

　　

　　他看着毫无反应的东华，继续毫不留情地道：“哪怕他对你的感情不为所动？不屑一顾？值得吗？”

　　

　　尖刻的话语每句没字好像利刃一般，字字落在心头，刺得心脏疼痛到几乎失去感觉。东华一颗心纠了起来，他觉得花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把视线重新投到了通天身上：“师叔，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所以不怪任何人，是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通天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喏，小东华。”通天轻轻叫他，“要不要师叔给你出个主意？”

　　

　　“师叔，您别逗我了。”东华低声应到。也许是所有的心思都摆在了通天的面前，他都懒得再粉饰自己了，所有的示意与苦涩都写在了他脸上，哪里还有温润如玉的帝君模样？

　　

　　“哎，你这孩子，我逗你好玩吗？就你这张苦瓜脸？”通天直接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他瞧了一眼东华，问道：“小东华，师叔对你怎么样？”

　　

　　东华苦笑，点头道：“师叔对我很好。”

　　

　　“那师叔给你出主意有什么奇怪的？”通天白了他一眼，“你听不听？不听算了，当我没说。”

　　

　　“师叔，师叔!”东华拉住了通天，“能得师叔指点，天赐之恩！”东华一脸正经，看那模样，就差指天发誓了。

　　

　　通天非常满意他的上道，以神识传音对他说了几句。

　　

　　东华目瞪口呆：“您是说……”

　　

　　通天看着有点得意，问他：“如何？”

　　

　　如何？东华内心复杂，师祖啊！您是怎么教的徒弟？

　　

　　“很好。”他觉得自己的良心一点都不会痛，甚至还有点美滋滋的。

　　

　　殊不知，通天内心比他还要美，元始啊元始，我看好你啊！

东华听了通天的“好主意”，还真的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做还是不做？他犹豫了很久。患得患失，进退两难，这说的大概就是东华的处境了。

　　

　　他大概能猜到通天除了真的是要帮他得偿所愿之外，未曾没有一点报复的心理。但不得不承认，这对他而言是一个绝对的诱惑。

　　

　　他算了一下镇元子离开五庄观前去大罗天的时日，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想必也差不多回来了吧？镇元子回来，那个人所谓的论道也就结束了。可能圣人总有很多道要悟，继大罗天的那人之后，通天师叔也离开了，一同离去的自然还有道祖。东华愈发觉得镇元子是把他留下来看门的。他有些无趣地躺在镇元子后花园的宝贝人参果树上，数着上面的果子。一个，两个……他吃过的人参果没有一树也有一大半了吧？据说这人参果一次只结三十个，万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万年一成熟，乃是不可多得的奇珍。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还镇元子的情分的。

　　

　　东华正在漫无边际想着他的心事，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喧闹。

　　

　　“怎么回事？”他懒洋洋地扬声问五庄观的童子。

　　

　　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回禀的童子道：“是取经的师徒到了。”

　　

　　东华一愣，继而精神一震，一下子翻身从树上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对童子说道：“带我去看看。”

　　

　　取经人的速度这么快？东华唇角绽开一抹微笑，小猴子，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玄奘师徒四人在童子的带领下到了五庄观的大殿，东华姗姗来迟。他顺着殿内望去，一和尚正拈香跪拜，旁边站着他的三个徒弟。这师徒几个很有意思，做师父的虔诚到了极点，当徒弟的却不以为然。

　　

　　玄奘上了香，拜了牌位。终于站了起来，东华特意打量了一下他几位徒弟，师父是柔弱的肉骨凡胎，居然没有一人上前搀扶他一把。他又把视线移到玄奘身上，眉清目秀的一个和尚，年纪与他的身份不大相称，周身是凡人看不到的功德金光，四周还隐隐有神灵神光护佑，但可能因为这是镇元子这位大仙的地盘，那些个神灵一个都没有出现。东华大感有趣。

　　

　　玄奘明显没有注意到东华，他似乎对五庄观所供奉的神位大为不解，正追着童子询问，道是为何不供奉三清佛祖，却独拜“天地”二字。东华心中嗤笑，却依旧不动声色，端看五庄观的小童会作何回答。

　　

　　小童的回答也很有意思，没的把玄奘奚落了一顿。“佛祖是晚辈，三清是朋友。”东华暗暗发笑，五庄观的童子真是不同凡响啊！不过，镇元子敢号“地仙之祖”，自然是当得起这些的，别人不知道，东华可是很清楚，这位镇元大仙跟三清的关系可是很不错的。现在看来，道祖对他的印象也相当不错，不然也不会独来他这五庄观。

　　

　　“咳。”东华看着相谈甚欢的几人，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

　　

　　师徒四人齐齐向他这里看来，十分惊奇这里居然多出了一个人。玄奘约莫是把他当做镇元子了，直接对他行了大礼，身后三个倒是没动。东华啧啧称奇，这镇元大仙的名号还不够大么？

　　

　　他笑着虚扶起下拜的玄奘，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法师多礼了，在下可不是镇元大仙。”却也没说他当不起这礼节，也没说他是谁。玄奘尤可，他几个徒弟看他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东华不在乎这些，他笑着看向玄奘身旁的孙悟空，轻笑道：“小猴子，好久不见。”

　　

　　孙悟空一直放在他身上的眼神亮了亮，他毛茸茸的脸上好像也跟着发光，他不太确定地看了又看，终于开口道：“少阳君？”

　　

　　东华微笑着点点头。

　　

　　“嘿，少阳君，可想死俺老孙了！”孙悟空一下子冲上来，看那模样，就差没直接动手动脚了，东华还真的有点吃不消他的热情，赶紧侧身闪过。孙悟空挠了挠脑袋，难得拘谨道：“好久不见，少阳君你这些年到哪了？怎么……成这副模样了？”他一股脑的话说了出来，东华心下微暖，这孙悟空，某些方面真的还跟多年以前一个样啊！

　　

　　玄奘看着活跃的孙悟空，十分疑惑，但孙悟空只顾着跟东华寒暄，根本没给他插插话的机会。倒是他身后的另一个徒弟忍不住了，他跃跃欲试，终于挤到孙悟空身边，叫道：“猴哥，这位大仙是谁啊？”倒是十分不客气。

　　

　　东华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孙悟空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倒是十分周到地对他的师父跟师弟们介绍：“这位是少阳君，是我早年的朋友。”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东华：“这是我的师父跟师弟，猪八戒跟沙悟净。”东华向他们点点头，当做是见礼，询问的眼神依旧望着孙悟空，看得孙悟空更不好意思。

　　

　　清风跟明月两个童子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指引他们前去歇息，独留着东华跟孙悟空这两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在一块叙旧。

　　

　　身边少了别人，孙悟空顿时少了许多顾忌。他迫不及待地问东华：“少阳君，你怎么在这？”说起来奇怪，他跟少阳只不过是数面之缘，委实算不上多深的交情，但就是觉得这人挺亲切，好像多年的好友一般，甚至忘了他对少阳的来历一无所知。

　　

　　东华对于孙悟空还记得他感到十分意外，还有一点高兴。他倒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微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孙悟空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他争辩道：“俺老孙是那样的人么？只不过你如今换了副模样，一时不敢认罢了。”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神态气度没怎么变，一看就知道是你。”

　　“嗯，多谢了。”东华朝他拱拱手道，“我如今借住在长辈家中，却没想到会见到你。你若晚到些时日，说不定我就离开了。”

　　

　　孙悟空嘻嘻地笑，他对东华说道：“如果不是白龙拼命赶路还真赶不上。”

　　

　　“白龙？”东华疑惑。

　　

　　“就是西海的公主。她如今是一匹马。”孙悟空跟他解释，又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给派了个公主来。”

　　

　　东华饶有深意看了他一眼，不过没说什么。

　　

　　孙悟空不依不饶问着他的情况。东华无奈，对他道：“你认识的少阳君是我的前世。”

　　

　　“前世？”孙悟空睁大了眼睛，十分意外他的回答。前世今生这些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像他现在的凡人师父就有一个了不起的前世，据说是佛祖的弟子金蝉子，所以是十世善人，功德傍身，神灵护佑。但他这位身世了不起的师父尚且没有恢复前世记忆，眼前这人居然说少阳君是他的前世？

　　

　　孙悟空眼眸闪了闪，他想说自己受到了欺骗，但对方的确没有义务告诉他。无论是从交情上来讲还是其他原因都是如此。

　　

　　“我现在的名字是东华。”东华看懂了孙悟空的眼神，他很直白地说出了自己如今的身份，至于结果如何，他看得很开，顺其自然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如此，缘来则聚，缘尽则散。

　　孙悟空低头沉默了一会，抬头问道：“那我该叫你东华还是少阳？”

　　

　　“都可以。”东华对着他笑，脸上的笑意与他认识的少阳一般无二。

　　

　　“行，你这个朋友俺老孙认了。”孙悟空一握拳，斩钉截铁。“咱喝酒去怎么样？”孙悟空的性子决定了他一旦想开了就不会继续纠结，他很豪迈地决定跟多年不见的朋友喝个痛快。至于师父？镇元大仙这里难道会有妖怪吗？

　　

　　于是，是夜，孙悟空很放心地撇下他师父，跟着东华来到了后花园，那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美酒，只等着他来了。

　　

　　东华看到了穿过夜色而来的孙悟空，拿起酒杯朝他摇了摇。他看到孙悟空落座，突然脸色变了。

　　对于东华这样惯常示人以温和的人，让他冷下脸来实为不易。但孙悟空看到了。他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对自己，便循着东华的目光回头，这一看，他愣住了：“八戒？你到这里干嘛？”

本来想跟许久未见的朋友喝酒联络感情的，却突然来了第三个人，尤其这人还是自己认识的。孙悟空在惊异之下又觉得有些尴尬，他不太敢去看东华的表情，故而完全不知道东华在一瞬间下意识的反应。

　　

　　东华的神色变化极快，等孙悟空再看他时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温和模样。孙悟空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拉过一旁不请自来的八戒，刚想向他解释一下，却没想到八戒一下子挣脱了他，不忿道：“好你个猴子，却扔下我们一个人跑来喝酒？小心我……”他刚想说“小心我告诉师父你破戒！”话还没出口，直直对上东华一双幽深的凤眸，他下意识瑟缩一下，忍不住看向他没怎么注意到的东华。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他的心跟着跳了一下，总觉得那张温和的俊脸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没等他仔细回想，孙悟空一根手指头戳了过来，骂道：“你个呆子，半夜不睡觉到这里作甚？”

　　猪八戒觉得火气蹭蹭往上冒，好家伙，我还没说你悄悄出来喝酒呢！你还有理说我了？他本来就对这猴子看不顺眼，奈何一直被压得死死的，这下火气被激出来，一下子也强硬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干架的架势。

　　

　　眼看这两位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东华轻轻敲了敲桌上的杯子，出声道：“孙悟空，还喝不喝了？孙悟空的师弟，既然来了，就一起吧。”轻巧分开俩人，他静静地往杯子了斟上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无论是孙悟空还是猪八戒都有一瞬间的脸红。好在这两位都不是面皮薄的，于是两人的酒桌成了三人对饮，半夜畅饮，直至天明。这酒是东华带过来的，三人都喝得有些醉，临走之前，八戒迷迷糊糊打量着东华的脸，突然顿悟一般叫了一声：“东华帝君！你是……东华帝君……”

　　

　　这突然的一声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静，似乎连带着也驱散了尚有残余的酒气与几人醺醺然的头脑。

　　孙悟空因为醉酒而变得混沌的脑子立时清明过来，他福至心灵地接了八戒的话：“东华帝君？紫府那位？”

　　

　　八戒嘟囔道：“还有哪位？”

　　

　　在酒精的作用下，头脑总是比平常要慢一些，他下意识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旁边东华已然清醒，他一双眸子清亮得有些吓人，幽幽扫过八戒，对上孙悟空询问的眼神，他眸色冷了一下。孙悟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觉得这双眼睛透出些许威严与淡漠。他脑子卡了一下，分明是那么温和的人啊！

　　

　　东华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突然道：“天亮了，快回去吧。”

　　

　　他没多说任何话，孙悟空却敏感地抓住了什么，但还没等他品出味道来，东华就已经走远了。无奈，拉着身边的呆子，想着师父就要起来了，得赶紧收拾收拾。

　　

　　早上的阳光打在与世隔绝的五庄观，给这座古老沧桑的道观染上了一丝暖意，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格外可人。新的一天开始，因为多了几位客人的缘故，安静的道观忙碌起来，平添了几分生气。

　　玄奘早已经起来，照常的礼佛过后，习惯性地想唤几位徒弟，却见身边只有三徒弟沙悟净一个，两个大的不见了踪影。他有些疑惑，这里又不像荒郊野外，还要去寻找吃食，人呢？

　　

　　他刚刚念叨着，孙悟空跟猪八戒就直直从门外走进来。玄奘松了一口气。他想跟他们说一声，吃过早饭之后便启程，孙悟空却笑嘻嘻道：“师父，观里的道长要多留我们几日，不如我们休息几日再走？这一路餐风露宿，师父刚好调整一下。”玄奘愣了一下，问道：“道长们为何如此热情？”

　　

　　“师父，人家不是说了观主跟您有旧么？”八戒扯着大嗓门嚷道，他说着看了一眼孙悟空，接着念叨：“就您昨天见过的那位，大师兄还认识呢，依稀记得是天上的东华帝君……”

　　

　　这下不只玄奘惊讶，连一向不喜欢多话的沙悟净也看了过来：“东华帝君？”他压低了声音问八戒：“紫府那位？”

　　

　　“可不……”八戒开口，却突然被孙悟空插了进来，孙悟空十分不耐烦：“什么帝君星君的？我怎么不知道？呆子，你又胡说什么？”说着他也不管八戒，径直搀着玄奘去用餐，徒留八戒愤愤不平。

　　

　　整日不见东华。孙悟空心下不是滋味。加上八戒神神叨叨在他耳边哆嗦着，又是说东华帝君，又是说五庄观，还要他去偷人参果，听得他不厌其烦。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闪身离开。鬼使神差的，他到了几个时辰之前他们喝酒的地方。仙草幽兰之间，似乎还有酒气未曾散尽，但光滑的石桌之上却连酒杯的踪影都不见，更别说人影了。

　　

　　他有些失落，正想往回走，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他：“孙悟空，你找我？”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寻去，可不就是东华？离他不远处的大树上，用慵懒懒躺着一个人，青丝轻垂，细碎的眼光洒落在他身上，恍若九天上的神灵。孙悟空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东华本来就是神仙。只是看到他这样子，只觉得仙人之姿就该是这样的，所谓超凡脱俗，所谓道骨仙风，都蕴含在眼前这人一动一静、举手投足之间。

　　

　　孙悟空一跃上树，坐到东华对面，望着眼前的男子，突然觉得这人与自己认识的少阳就像两个人一样。少阳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独自在世间摸索前行，孤独寂寞，却依旧在追求；而东华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分明看上去是无比相似的外貌，但东华却是历尽千帆、洗尽铅华，连身后背影的寂寥也酝成了风景。

　　

　　孙悟空不禁怀疑起自己，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吗？

　　

　　他沉默，东华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孙悟空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是他不说话，估计对方能够和他一直对视下去。

　　

　　“你真的是东华帝君吗？”孙悟空犹豫再犹豫，还是干巴巴问出这句话，话说出口，他有点想抽自己。

　　

　　东华轻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孙悟空愣神，他未曾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跟从东华本人口中听到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他想起了当年他还在天庭的时候，拜访过四海诸天神仙，但是却未曾得见东华帝君，当时他在想，这东华帝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想过很多，唯独没有想过有可能是他认可的朋友。这种感觉很奇妙，同样让人郁闷与忐忑。

　　

　　东华看着怔楞的孙悟空，微微叹气：“孙悟空，你五百年前的气魄哪里去了？你不是连玉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吗？什么时候区区一个帝君让你患得患失了？”

　　

　　孙悟空只觉得这话好像大钟一般敲响在他耳旁，他猛然清醒了，是了，是不是什么帝君与他何干？

　　

　　他眸色清明，抿了抿唇，对东华道：“多谢了，少阳君。”

　　

　　东华目光触及他的神情变幻，温和一笑：“其实你那位师弟说的不错，曾经……多年以前，我就是你们所说的东华帝君，不过，现在不是了。”他轻巧地说着这个回避了很多年的话题，轻垂的眼眸悄然掩饰了一闪而过的落寞。

　　

　　“……对不住。”孙悟空望着他的朋友，扭捏着说了这句话。

　　

　　东华释然笑道：“没什么。本来就是因身份而得来的虚衔。”他看出了孙悟空的不自在，摇摇头，笑容带上了些许无奈，这位小朋友还真是可爱得紧。于是，干脆把对方当做倾诉对象，许多闻所未闻的事就在这阳光灿烂的午后，一棵大树上，娓娓传递着。

　　

　　孙悟空震惊了，原来竟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他早忘了之前因为东华对他隐瞒身份而引起的不快，下意识问道：“所以，其实你是圣人的儿子？下凡来历劫的？”惊讶过后，他又自顾感叹：“嘿，我说怪不得……说起来你还真挺惨的，混的这么差！”那感叹的语气加上同情的眼神叫东华哭笑不得，又不能把各种缘由告诉他，真是……算了，朋友不就是这样么？

　　

　　孙悟空伸了伸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同样半倚在树干上，他望了望茂密的树枝，还有上面挂着的果子，隐隐传来的清香与充盈的灵气都彰显着此树不凡。

　　

　　在一切疑问得到解答之后，他有心情关注起身处的环境了。他伸手摘了一片叶子，嗅了嗅，惊奇道：“莫非这就是那人参果？”

　　

　　东华叫住他：“你可别乱动，这果子镇元子金贵着呢！谁若是对他本人无礼他可能不在意，要是动了他的宝贝人参果，等着他上穷碧落下极黄泉追杀吧。”这话顺利打断了孙悟空跃跃欲试的眼神，他听着东华淡淡的语气，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真的这么可怕？”他追问道。

　　

　　东华点点头：“上一个敢打他人参果主意的人连轮回都入不了。”

　　

　　“你要不说我还想摘他几个果子来着……”孙悟空讪笑着收回了手。

　　

　　东华似笑非笑看着他，那眼神并不犀利，却直直看到人内心深处。他道：“你是看我在这罢，我若不在这了，你……”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孙悟空挠挠脑袋，呵呵笑着。

　　

　　东华却突然收起笑脸，温和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他对孙悟空道：“你记着，别轻信你那猪师弟的话。”

　　

　　孙悟空一愣，也收了笑脸。这话……他抬眼看着东华。

　　

　　东华没看他，他目光远眺，好像透过院墙，看到了前面玄奘师徒所在。

　　

　　“不要惹事，也不要徒增业力。悟空，记住我这个朋友说的话，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东华继续道。

　　

　　孙悟空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但他也是聪明人，往深处一想，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点头，连声表示记住了。

　　

　　东华这才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意，他轻声道：“麻烦找上门来不要怕，但不要自己去找麻烦。这句话是从……我的师门学来的，现在送给你了。”

　　

　　“对了，你跟太上老君熟吗？”他突然问道。

　　

　　“太上老君？”孙悟空不解怎么提到了他，他看着东华，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好随意答道：“不算熟吧。”他又看了一眼东华，看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才继续道：“偷过他几回丹药，被他在炉子里烧了一回，把他的炉子打翻一回……”

　　

　　东华听着听着，突然笑了出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样，打破了他一向浅浅淡淡的温和笑容，好似冰雪消融一般动人，他道：“孙悟空，你可真厉害。”他说这话带着几分揶揄，几分忍俊不禁。把孙悟空笑得也跟着笑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傻。

　　

　　东华止了笑，对他道：“悟空，你对太上老君了解多少？”

　　

　　“啊？”孙悟空茫然，在他印象中，太上老君那就是个炼丹的啊！

　　

　　东华一想太上老君平日里的作风，也没指望他知道什么，只好对他道：“记住我另一句话，如果遇到危险不知道找谁的话，最好去找太上老君。”

　　

　　孙悟**然觉得有些感动——如果东华不说最后一句：“你跟他也算是熟人，不至于见死不救。”

上一章 无题 通钧最新章节 下一章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