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鸿钧大概给通天讲了一下那位龙女的故事，她是天道之下出现的一个小小的异数，当然，只是“异数”而已，却不是“漏洞”，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也许有人会认为天道之下出现“异数”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但是所谓“异数”是什么呢？不同者为异，“异数”不过是与众不同的人或者事罢了。在鸿钧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了，左右影响不了大局。

　　通天听了之后，低头沉思了一会，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反问鸿钧：“你这是已经决定好了？”他这话说得慎重，好像话到嘴边打了几个转才终于吐了出来。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有点担心鸿钧，但是看着鸿钧淡定的模样，又不知不觉地把那刚刚燃起的担忧之情压了下去；要说他很轻松吗？那也是没有的，因为他想得太多，关于鸿钧，关于他自己，关于许多有关的人。

　　他干脆出手掐算起来，想把所有的事情理出一条线来。事情太多，即便是他也觉得有些凌乱。鸿钧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一点不奈，任由眼前的人皱眉又舒展，忽忧忽喜，他的面容也跟着放松下来，如水安静的面孔露出点点笑意，目光变得缱绻柔和，好似朝阳暮色一般温暖。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情绪了，但最终的结果证明他是幸运的，他终归还是如愿了，被眼前这个人眷顾着。

　　通天突然回神，目光与鸿钧的眼神相触，在他眼中紫衣华发的道人与他四目相对，仿佛全世界除他之外再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常人看到自家爱人这般应该是感动或是高兴的，但通天偏偏没有。反而——他内心之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升起了防备，他直觉鸿钧居心不良！

　　他嘴角微微动了动：“你这是在色/诱？”随着他这话出口，顿时所有的气氛都毁了个干净。鸿钧抚额，看看，这是谁家的傻孩子？不过说起这个嘛……鸿钧心下微动，他直接伸手绕过重重阻碍，把对方的一缕青丝抓在手中细细把玩，低声道：“是啊。通天有没有被诱惑到？”他说这话时可以压低了嗓音，动听的音色带着一丝性感的沙哑，端庄的神色也随着他这话变得慵懒起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往通天身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气势十足，情意也不缺。通天眼皮一跳，鸿钧这副样子真的是叫圣人也控制不住的，但谁叫他对鸿钧不要脸的程度已经有了非同一般的认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悄悄看的那都叫什么书！他恨恨地想道，双修双修，整天就想着双修！你怎么不去找别人呢？苍生啊，如果你们知道你们的道祖竟是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你们会不会崩溃？想到这里，通天大概知道元始门下的弟子一个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端凛无双，而私下里嘛……原来是从鸿钧这里开始歪掉的！好吧，他下意识把自己摘了出去。

　　通天不太懂别的神仙是怎么谈情说爱的，不过据他有限的了解，现在的神仙即使是有道侣，一般也是更注重心灵上的交流，他们也论道、也双修，但更多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追求的只是意境及心灵的相依，身体即便是远隔万水千山也是不要紧的。也许是因为天庭的规定？反正跟上古时期那种浓烈的爱恨情仇很不一样，可以说是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情爱境界。在很久远的时候，无论是大能还是籍籍无名的生灵，在面对情爱时一般都是比较直接的，爱便是爱了，要么在一起，要么有缘无分。至于身体上的交流，那基本上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在他看来，现在神仙之间谈情说爱的风气较之以前要矜持得多。

　　他的思绪飘得很快，从上古一下子跳到了现在，看着眼前的鸿钧，他竟又想起了元始。他对自己突然想起元始的行为有些懊恼，又有些不屑。比起他，东华这孩子要可爱得多。

　　因为在他看来，东华其实更有属于洪荒初开时候的气魄。喜欢就是喜欢，你说你犹犹豫豫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啊！活了长时间，竟还不如个小辈干脆利落。他曾跟鸿钧抱怨过，被鸿钧数落他：“这叫元始知道，他准得跟你打一场。”这事能乱说么？明显是不能。情之一事，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也正是他欣赏东华，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他甚至有点恶意地期望着有一天东华能够狠狠扒下元始身上那一块遮羞布，让他好好羞辱他一场——简直是报复般的快感。他十分直白地表达他的好恶——就是看他不顺眼，就是想看他笑话！有意见？打我啊！无论是对鸿钧还是对太上老君他都是这么说的。

　　元始这人，哼，虚伪，无趣。居然还会有人为了他不顾一切！有时候他想想都觉得这才叫天道不公。怒吞一口气，通天想到这件事叫不知道说什么好。嗯，习惯性批判一番元始再同情一下东华。他才不承认自己其实是有那么一点不忍的。

　　他特意推算了一番他们之间的缘分，元始嘛，估计自己掩盖得严严实实了，他看不到。但是东华……他心中暗道，元始你能不能更欲盖弥彰一点？这小子身上是有姻缘的啊！虽然看不到另一边是谁，但我能不知道那是你么？

　　也许身在劫中的人总是糊涂的，自己看不清未来走向，起运因果。如果不是这样哪里有通天的失意？更何谈兄弟间走到如今这一步？元始同样看不清自己会走向怎样的未来。但通天不一样，他是局外人，旁观者清，何况他身边还跟着鸿钧这人，至少看到的天机要肯定要比元始多。

　　所以他才在笑话元始，你看你，当断不断，又畏缩不前，哪里像一个圣人？分明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通天突然想起老子特意给他送的丹药，不知道元始有没有吃下，效果如何……

　　他心中明白，老子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们送什么东西，真的送了，意义肯定非同一般。要不是实在觉得老子这人也不是特别靠谱，他还真的想试试。

　　他悄悄看了一眼不安分的鸿钧，也许试试也没什么？反正鸿钧在呢！总不会放任自己的徒弟被坑。

　　就试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

　　……

　　不得不说，老子真的对他两个弟弟的性格把握得十分准确，他算准了通天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即使一开始不情不愿，不过最后肯定会因为好奇和探究的精神而亲自去试验一下的。

　　至于元始么，比起通天来他要矜持和理智得多，这样一颗怎么都觉得不靠谱的丹药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心服下的！除非……真的像他们赌斗的那样，输给他！

　　在通天犹犹豫豫要吃下那颗丹药的时候，元始正在大罗天跟老子厮杀得难分难解。棋盘上风云变幻，杀机重重，黑子与白子交缠厮杀，丝毫不亚于硝烟弥漫的战场。两人难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唯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然圣人之间的棋局，又怎么会简单呢？每一子都可为刀兵，每一步都是万千变化，一动一静间俱是道法的演示，真刀真枪的较量。他们已经对峙了很久，但依旧没有分出胜负。老子老神自在看着棋盘上的黑白交错，在他眼里中的却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棋盘，而是大道长存，阴阳相和，天地变幻。他轻轻拿起一颗棋子，悄无声息放下，荡起一阵烟云。

　　元始修长的玉手轻轻叩击着桌面，不慌不忙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他抬眸看着老子的动作，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他眼中同样蕴含着氤氲不清的迷雾，隐隐绰约间似有世间万物的生死明灭。他优雅的指尖拈起一枚棋子，清脆的响声响起，依然是尘埃落定，又一步，破幻，布局。

　　元始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老子，看他如何破局。老子不急不躁，看着棋盘上的对峙，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俄而，战局再变，方才尚且分明的局势变得模糊起来。继一番硬碰硬的对战之后，以相对的两人为起点，围绕棋盘中央，仿佛一下子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元始顿时心下一震，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