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好

降谷下定决心后，想着要找个机会和她说清，走出大楼却看到时夏就站在院内不远处的树下，她绕着树来回踱步，时不时用鞋尖挑挑脚下的落叶。

时夏一身绛红色长裙，上面没有图案花式，剪裁却很是十分精巧，贴〰身的腰线显示出她姣好的身〰材，裙摆随着她行走的动作舞出流畅的弧线，即使贝雷帽和墨镜遮住了大部分的脸，若是就这样走在大街上也足够引人侧目。

降谷向她走去，时夏也注意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还在这里？”他问。

“百江她先回去了，”她摘下墨镜，但也没敢看他，“我……我在等你。”

降谷想到自己刚才的推论，只得板着脸问，“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时夏有些发怵，“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你这么多名字，我到底应该叫哪个啊？”

“看场合叫就是。”

“那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呢？”

“我们还有必要单独见面吗？”话一出口，降谷就感觉到她情绪的骤变，有些于心不忍，但想想组织的那些卑劣行径，还是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我想过了，你说得对，我确实是觉得当年对不起你，所以现在才想要弥补，也好让自己好过一些。但是既然你都说了不用，那我们也没必要再有私下的联络了。”

出乎他的意料，时夏走近了两步，对着他的小腿毫不留情就是一脚，而后踮起脚就粗〰暴地拽住他的衣领，话说得凶狠但是依然头都不抬，“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当我傻啊？那行，我现在就把话跟你说清楚。我不需要你以公安还是警察的身份替我做出你所谓最好的决定，我的愿望从来都是可以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留在你的身边，配得上你和你想守护的信仰。七年前是，现在也是。所以，你若是真想保护我……就不要再把我推开了。”

短暂的沉默后，降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声线较之方才的绝情一下子平和了许多，“给你一个机会，你想叫我什么？”

时夏方才话说得激动，后面已然带上了哭腔，听到他的话，悄悄退后放开了他，抽了抽鼻子，小声地答，“……零。”

本想着要说服她离开自己，却没成想反倒被她上了一课，降谷叹了口气，宣告缴械投降，“你要想好，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承诺。”

时夏听到他松了口，瞬间破涕为笑，抬起尚噙着泪的眼睛对上他的，语气急切，“我不在意！反正我毕业前也没办法给你名分。”

“当年的事我现在还是不能和你解释。”

“没事！我都等了七年了，不在乎再多等几年。”

“我的工作可能永远没有办法给你普通人的安稳。”

“我十六岁就出道了，本来也没有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可能会经常受伤，若直接在任务中丧命倒还好，或许你还能忘了我再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若是稍有不慎残了或是成了植物人……”

时夏越听越不是滋味，咬了咬下唇，只想结束他妄自菲薄的发言，便也不顾其他，张开双臂就环上他的腰，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窝，闷着声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别闹，我说的都是认真的，这些事你早晚都要考虑。”降谷手伸到腰后，想让她好好听自己把话说完，却发现她双手在自己身后扣得死死的，完全没有给自己挣脱的余地。

时夏将脸虚贴在他的胸前，使劲摇了摇头，“我没闹，这些我都知道，九年前我就是做好了觉悟才选择留在你的身边，是你临阵脱逃了。”

“唉，从小就不听劝，怎么长大了还是这副倔脾气……那我再说最后一句，”降谷一手环过她的腰，一用力就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过来，另一只手抚在她的脑后，替她顺了顺被风吹起的长发，稍俯下身凑到她的耳畔，“你可想好，这次我可不会再放手了。”

“这可是你说的。”她小声抽泣一下，在他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抓皱了他的衬衫。

“嗯，我说的。”降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随后放开了她，又帮她重新戴好了帽子，“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再去波罗，那边现场调查差不多也该结束了，我还有事要交代。”

时夏平复了情绪，不着痕迹地抹过眼下的泪痕，终于展露了笑容，朗声回答，“好。”

公安的大楼与时夏的家仅隔几个街区，不过多久降谷就已将车停在了公寓楼下。这次他也没问，直接推门下了车，又绕到另一侧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服务这么周到？”她显然是不太习惯。

“毕竟现在是安室透。”

“不愧是馋哭高中女生的明星店员。”

“你这话都哪里学来的？”

“网上啊。说真的，我一个现役偶像都没有见过那么多会夸人的粉丝。”

“吃醋了？”

“可不是么，真想让我的粉丝都去学学怎么夸人，比起来他们都应该回炉重造。”

两人说笑间就到了7层，时夏边低头在包中翻找着钥匙边走出了电梯，降谷就跟在她身后。这栋公寓一层只有两户，对门的人家听说在多年前就已移居海外，房子基本空置。为了保护住户的隐私，楼层内也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可以说出了电梯就已经是私人空间了。

“这……”

即使是降谷，面对这样的景象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整个楼道的墙壁都被泼上了红色的油漆，油漆的下沿还在顺着墙壁向下流淌，走廊里弥漫的都是刺鼻的味道，702的门牌下“找到你了”四个大字将整扇门填满。

时夏回头看向降谷，眼神写满幽怨，“我是不是又要去做笔录了……”

“嫌犯现年23岁，目前无业，自称是一周前在米花车站附近的咖啡厅遇到了您，其后尾随您到了公寓楼下。他说他没敢跟您进楼，是根据您名字的谐音猜到了哪层哪户，于是在您今早出门后偷偷潜入，进行了恶意破坏。好在根据调查，没有发现室内入〰侵的痕迹。”派出所的警官尽职尽责，不出一个小时就根据小区里的几处监控抓到了嫌犯，时夏一杯饮料都还没喝完，调查报告就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我们拿到他的手机，发现他已经在粉丝论坛和推特上都高调发过您家附近的照片和定位信息。虽然现在已勒令他删除，但他从上周就已开始陆续投稿，所以我们建议您还是尽快搬家。”

“就凭谐音猜到了门牌号？”时夏一脸不可思议。

“是啊，”对面年轻的警察也很无奈，“他还说，就算猜错了，只要是在同一栋楼里就能让您知道，效果也差不多。”

“好吧……这次真是谢谢您，麻烦了。”时夏一时也无法消化这个结果，谁能想到自己碰巧赶上还觉得蛮有缘分的门牌号，竟然鬼使神差地成就了如此离谱的犯罪手法。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后又回到了时夏的家中。还好大门的密封还算好，屋内没有很重的油漆味，但她进屋第一件事还是先打开了窗户。回头发现降谷已经走到了角落的神龛前，正坐下来上了一柱香，不由得心中宽慰了许多。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降谷起身问她。

“总之这里是不能住了，先找个酒店吧。啊，那边的柜子里有几个行李箱帮我拿进来吧。”时夏说着走向卧〰室，拉开衣柜一件一件取下衣服，转头都铺在了床〰上。

“不然来我家吧，姑且是有警方保护的地方，安全。”他想起最近发生的案件，进到屋中，将取来的行李箱摊平在地上，倒也没别的意图，但还是补上了一句，“放心，两个房间。”

“唔，也好。”她拆着衣架，满口答应下来。

虽然早就知道她从来不知矜持害羞为何物，降谷还是不禁扶额，想着还好是自己把她找回来了，不然等她毕了业，指不定就被什么人给截胡了。

他叹口气，上前把她拆下来的衣服熟练地叠好收进箱子，看她从案发到现在几个小时中一直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啊，”她把挂着的衣服清空后，又去找了几只收纳袋收拾抽屉里的，“出道这么多年了，这种事还是有经验的。公众人物嘛，不足为奇。”

她抬头回想了一下，接着说，“第一〰次是还没成年那会，当时挣来的钱都去还爸妈欠的债了，住的就是很破旧的公寓，也是像今天这样被涂鸦了。当时是找经纪人，就是你上次在酒〰吧见到那个山神小姐，她帮我一起解决的。”

“第二次更惨。第二次不光是门口被涂，连门都被撬开了，后来我衣服鞋子什么全都没敢留，全都换了新的，还出钱给房东换了新的门。不过那时候债已经还清了，收入也多了点，也攒下了一些积蓄，就搬来了这里。那也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还没成年的时候，那就是自己走后没多久的事情了，降谷也没有想到在他缺席的这七年中，那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不由得一阵心疼。想开口安慰，又觉事到如今的安慰已没什么意义，最后只挤出一句，“是么……”

时夏本意是不想隐瞒，就尽量用轻快的语气把几年来的事讲了个大概，但察觉到他略有自责的样子，觉得自己还是太粗枝大叶了，只好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我说过了，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