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

问讯室中，风间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猛然想起在单向玻璃的另一边，他的上司还在监视着里面的情况，急忙整理好四份口供去隔壁的房间汇报情况。

“怎么样，”降谷将一只纸杯推到风间的面前，示意他可以坐下喘口气，接过他手中的几张纸，快速浏览了一遍，又接着问，“有什么发现？”

“是，”风间赶紧把刚送到口中的水咽下，“根据四个人提供的信息可以知道，这位大学生是第一个进入店中的……”

“捡重点的说。”他虽穿着符合安室透身份的休闲装，神色却不怒自威。

“是！”风间条件反射似地坐直了身，“今天的店员只有您一人，坐在门口的两位女士没有机会接近被害人，有机会接近并下毒的只有坐在里面的两位年轻女士，但也只是擦肩而过的一瞬而已。”

“死者的报告你看了吗？”

“是的，和之前的几位被害者一样，都是偶像宅，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有仔细看吗，”降谷瞪了他一眼，“今天被害者的穿着是什么样的？”

“白色连帽衫，黑色长裤，黑色双肩背……”风间回忆道，似乎还是没有明白这个小他一岁的上司提出的问题究竟是何用意。

“衣服和背包上都没有任何图案或挂饰，我们可以通过背景调查了解情况，那擦肩而过的那两个人若是凶手，是如何确定目标的呢？”

风间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桌子，觉得自己被蔑视地盯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问，“那这四位女士还需要派人跟着吗？”

降谷看着证词，想了一下回答道，“门口的不必了，找两个人跟着岩谷百江和浅井时夏。”

“额……两个人都要跟是吗？”风间不解。他还记得，降谷先生让自己带上资料去见他的那天晚上，选择的地点是没有去过的高档小区，他等了一会，从车上下去的竟是一位女士。当时虽然天色昏暗，但他应该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浅井时夏。

“有什么问题吗？”降谷撑着桌子的手微微敲了两下，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不，没有，我这就去交代。”风间快速起身就要去拉门。

“等等，”降谷叫住他，“浅井时夏你亲自跟。另外，调查她们两个人最近的行踪和接触过的人，尽快给我汇报。组织相关的事情马虎不得。”

“好的，您今天接下来会留在这边吗？”

降谷想了想，“不一定，我再联系你。先去办我说的事情吧。”

待风间关上门后，他才又转过去，面对那块玻璃，闭上眼开始专心梳理案情。

本田太太和水岛太太都是店里的常客，平常来总是道些家长里短，串串邻里闲话。言语、年龄、相貌都可以造假，但是长久以来的微动作无法骗人。这两个人的动作灵敏度和她们的外貌年龄相符，况且她们没有机会接近死者，几乎可以排除是犯人的可能性。

有机会的是时夏和岩谷百江。

他看着对面的屋子里两张空椅子，开始回想岩谷的问询过程。

“所以您的意思是，被害人倒下之前毫无征兆？”

“是的，他倒下前不久还吃了一勺咖喱。”

“您确定没有记错吗？”风间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标志的鹅蛋脸，一双能说会道杏核眼，怎么也看不出能和杀人犯扯上什么联系，“您的证词似乎和其他目击者证词有冲突之处。”

“我确定，而且我想我应该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她听到对方质疑的口气倒也没有慌乱，反倒是歪头笑了一下，沉着冷静地解释道，“您做这一行的一定明白些心理学，人的记忆都是自传式的，回想过去的时候往往记住的是那些经过重构的记忆，并且会因为证实偏见更加相信自己重构过的记忆。在看到有人倒地死亡之后，设想他死前经历过一个过程要比突然死亡更加具有说服力，因此会如此记忆也是人之常情。”

“想不到您还懂心理学。”风间稍微低头想看一眼她的背景资料，看是否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信息。

“不，我并没有学过，”她声音明快，“现在PUA案例那么多，我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是吗……”

降谷从桌上的文件中翻出岩谷百江的资料，仔细通读了一遍。

九年前，也就是降谷和时夏相识的那起握手会袭〰击事件中，犯人就是岩谷的粉丝。当年岩谷和时夏年纪相仿，人气也不相上下，但是在站位和镜头的分配上时夏总是压了岩谷一头，久而久之激起了粉丝日益强烈的不满。其中就有园部义雄这样的偏激者，竟持刀冲到了握手会现场意图行〰凶，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相救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虽然当日岩谷百江告病在家，但事情传出之后她仍遭到了来自整个粉丝群体广泛的言语暴力，最终顶不住压力的公司在与她商议后做出了毕业处理。

这样的过往确实给了她强烈的犯罪动机，但是仍有两点不自然的地方——首先是她与组织的关系，其次，是她为何选在九年后的现在才试图报复。

这两个问题降谷现在还没有想出合理的答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稳妥的做法就是派人跟〰踪调查，寻找新的线索，好做下一步打算。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岩谷百江与时夏的关系。

时夏虽然足够机灵，却是疑人不信、信人不疑的个性，对于积年累月的信任她很少会多加怀疑。就比如对自己，重逢时他以波本的身份与她相见，不论是从名字、性格还是周围人的态度来看，他身上值得怀疑的点都太多了，然而时夏还是选择了相信并接近自己。岩谷和她做了十年的朋友，她很有可能会以同样的心理对待。这样一来，若岩谷真的是杀人犯，更有甚者，她若真与组织有关，那么和自己有牵涉的时夏一定会最先遇到危险。

降谷攥紧了拳，能够与她重逢，再说上几句体己话已是他这些年来在梦中都不敢奢求的场景，或许这几天的经历已经是足够的恩赐。

到此为止吧，是时候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