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委屈

时夏和降谷无言地拜祭了萩原和松田两人，回到停车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经纪人已经回去了？”

“对。”

时夏慢慢回忆起了和降谷在一起时的一些习惯。她踏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自然不是自己坐电车来的，从刚才开始她谁都没有联系，就证明已经和经纪人说过会自己回去——这么简单的推理，在降谷身边待久了她自己也可以想清楚对方是如何知道的，自然就没必要多问。

“上车吧，”他拉开白色RX-7的副驾车门，“我送你回去。”

这一趟本来只想去看看父母，却没想绕了这么大一圈，想想脚上八厘米的高跟鞋，她也就没推脱，老老实实上了车。

一路上时夏都别过头望着窗外，却忍不住去看映在玻璃上的降谷的脸。他上车时就已经摘下了那些变装道具，时夏细细地看，仍觉得这人的脸像是被施了什么驻颜之术，不由得在心中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什么五丁目的金发帅哥，还能有眼前的香？

“看什么呢？”降谷像是发现了她正用窗上的反射看自己，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谁看你了，”时夏一时慌乱赶紧挪开视线，说出来的话却已经不打自招，偷瞄一眼又忍不住问，“你刚刚……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占了便宜总该说句对不起吧。”对方笑着调侃道。

“不说算了，当我没问。”时夏撅撅嘴，这次彻底转过去看风景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一句对不起缘起何故。或许是那些鳞次栉比毫无温度的墓碑真的扒开了他的伤口狠狠地戳〰中了他的脆弱，又或许是转过头的一瞬看到了她因努力忍着不哭而憋红的双眼，那句对不起就越过了脑内的种种纠葛脱口而出。

“我确实欠你不止一句道歉。”他收起笑意，声音也沉了下来，“七年前是，而且刚刚也险些又将你扯进来。”

刚刚，指的大概是诸伏的事情吧，“那七年前，你……”

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时夏识趣地噤了声，降谷则利落地戴上了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喂，是我。”

时夏转头看向降谷，也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又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神情越来越凝重，还时不时看向自己。她被看得如坐针毡，只好拿出手机装作查邮件的样子随便划着屏幕。

“好，我知道了。”

时夏见他挂了电话，虽然感觉电话的内容和自己有些关系，但也不知应不应问。而降谷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开了口，“最近有几起连环毒〰杀〰案你知道吧。”

“嗯，在SNS上看到过。”

“关于案件很多细节还没有公布，现在能够确定的只有两点。”

“什么呀？”时夏听他讲起案件便来了兴致，语气与学生时代听他分析案例时如出一辙。

“首先，目前的三位被害人都是偶像宅，但是性别、年龄段、社交圈、喜好、被害地点，这些方面都没有找到交集或共性。”

怪不得刚才要看她，“还有呢？只是这样的话，刑〰事案件应该是搜查一课的范围吧，怎么会到你这里？你不是……”不是公〰安吗？时夏想到那天的“波本”，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对，所以你听我说完。”他也像当年写分析报告的时候一样，继续耐心地给她讲，“网上已经吵得热火朝天，舆论开始脱离掌控，但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重要的是，现在死因查明了。”

“死因？之前不是说药物致〰死？”

“因为被害人都没有外伤，所以之前根据尸〰体状态始终推断是药物致〰死。但是刚刚研究报告出来了，”车停在红灯前，降谷转头看向时夏，“是一种新型毒〰药，能够确认的只有毒发快，致〰死量极小，其他的信息，包括成分、颜色、味道、载体，都一无所知。”

“所以案子才到了你们手上。”时夏托着下巴点点头。

“是啊。第一点大概很快媒体就会公布了，到时候你的工作应该会受到影响，至于第二点……”他苦笑一下，“应该是不公开的消息。”

余下的路程上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案情，车停到时夏住的公寓楼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总之，这个案子不确定的点太多了，动机和被害人选都不明，也不能排除日后会有从偶像宅上升到偶像的可能。”他熄了车，解开自己安全带，“几层？”

她倒也没避讳，直接就答，“七层，七层二室。”

“手机给我。”

时夏看着他伸出的手，握了握手机却没有动。

根据话题的发展，她也知道降谷想要做什么，无非是知晓住址交换联系方式以防万一。说不需要保护那是自欺欺人，自己的圈子里发生这种事她心里也很不安。但不论自己再怎么相信他不是想要抛弃自己才不告而别，而是有难言之隐才不得不选择消声灭迹，她都没有自大到相信七年过去，他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种特殊待遇还是算了吧。”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接着往下说，“七年前，你在毕业典礼后就突然断了音讯，你的学校、平常会去的地方、你住的地方我都去过，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就好像你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你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得这么干净，我只好告诉自己你大概是去执行了什么秘密任务，我再追查下去也只会给你平添麻烦，所以我也不再找了，我开始等，等你自己出现，等你自己给我解释。

“要说没怨过那肯定是假，可我的职业本来就不该谈什么恋爱，这些年我就当是遵守职业道德。七年了，我早就习惯了没有人保护，习惯了没有你，如果你希望，我也会慢慢习惯叫你新的名字，习惯以其他的身份和你相处。我不委屈，所以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更不用觉得负了我就对我有什么义务。

“我就是个一般市民，别说现在瞄准的目标不是我，就算我真遇到了什么事，打1〰1〰0也会有人来救我的。所以，你也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还是早些破案保护大家吧。”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想要留在降谷身边的是她，说出这些负气话的也是她。仿佛代表恋爱脑的小人和代表自尊心的小人在脑中打得难解难分，她做不出决定，说出口的话总比脑子转得快些。

降谷也没想到一向会在重要的事情上插科打诨的时夏竟会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起当年，突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低头沉默了一会才再度开口，“当年的事，就算是现在其中很多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语毕，他也没等回应，直接从时夏的手中拿过手机，打开屏幕就输入了一串邮箱地址，随便打了一个句号就发送了邮件，听到自己兜里的振动后又把手机又交还给她，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可能觉得是自己的行为太过强〰硬，他深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听话，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有事给我发邮件。你放心，这是内部邮箱，不会暴〰露你的信息。”

降谷低头凑近，帮她解开了安全带，抬眼时两人已是一个暧〰昧的距离。多年之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小姑娘长大了，不再会像原来那样使劲往自己脸上拍腮红，现在的她虽然妆容精致却不显刻意，看上去是下过一番苦功。但透过那些勾勾画画，她仍是当年那副模样，只不过不再会蹦蹦跳跳地跟在自己身边，甜腻腻的嗓音转着声调地喊自己的名字，有时候玩心大起还会摆出职业假笑喊他一声小哥哥。或许是出于习惯，他抬起手想揉揉时夏的发顶，动作却在中途停下，终是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见时夏还是看着手机愣神，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手机密码……我接电话的时候看到你输了。”

“哦……好。”半晌她才挤出一点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一句话。

她没有经常更换密码的习惯，输入的次数多了其实自己也不太在意密码是什么意思了——直到他的手指按上那四个数字之前。从翻盖机到智能机，她的密码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2080」

「Furuya Rei」

「降谷零」

注：

数字和文字的转换规则可参考B站版434话「满腹疑惑的小兰」，对应是Fu（2）ru（0）ya（8） Rei（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