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义务

“那我先上去了。”时夏说着便要伸手去开车门。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降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吓得一回头，却发现说话的人语气虽然轻〰佻，神色却很严肃，目光锁在远处拐角的树丛边。

“晚安。”看对方明显意不在此，她也就简单道个别就下了车。

关上门的时候，时夏隐约看到降谷抬手按下了蓝牙耳机的按键。她快走两步到了楼门口，贴近了感应门，待门打开又闪身躲到了门前的柱子后。悄悄探头确认车内的人没有看向这边之后，她转向了另一侧，顺着他刚刚盯着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是有一个人影，看身形应是个高大的男子。他一手放在耳边，看起来像是在仔细听耳机中的话，另一边腋下似乎还夹着什么。

他们的对话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那男子只是频繁地点头，之后便匆忙驾车离去。

时夏虽然好奇，却也没有胆量凑近，这时上楼又会瞬间暴〰露自己躲在这里偷看的事实，只好继续藏在柱子后面等着那辆马自达离开。

车内，降谷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攥了攥方向盘，本想要发动引擎，又想看看这小姑娘能在门口等多久。于是他松开了手，打开了车内的音响，一手杵在窗沿闭目养神。

心里一放松下来，这一整天自己鲁莽的言辞和行动便开始像走马灯一样一幕一幕在眼前重演，他越是回想越是懊悔。

给什么时间啊，还想让她再等七年不成。

他轻嘲自己久违的冲〰动之举，扭过头去观察时夏的方向，仍是没什么动静，这么看起来毫无长进的应是自己才对。要搁在原来，自己若是刻意不理睬她这些小动作，她早就冲过来讨说法了。

想来这些年，他参与过的任务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说上千也有几百，出生入死都快成了家常便饭，到头来兜兜转转竟还是栽在了同一个小姑娘手里。

一天下来，抱也抱了，案件内情也说了，不该透露的任务也差点暗示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不知道她在恍惚间听到了没有，但是空头承诺他也算是许了个大概。

他揉揉太阳穴，想着不如提前退休算了，没在任务的前线上英勇陷阵，反倒是自〰制力先报废了。身处局中，和自己扯上关系会有多危险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但他却又忍不住，想去接近这最后一点若隐若现的光。

还是他太自私了吧。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东京的天气虽不会干冷，初秋的夜晚却也已添了几分寒意，而那扇自动门始终没有动过。降谷也无奈，再这么耗下去她怕是要因为这种无聊的事着凉感冒了。他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之后刚想点发送，顿了一下又按了回车接着打了一行，之后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了副驾的座位上。

看着她气呵呵地进了门，降谷才拧了钥匙降下了窗，一脚油门没有像平常一样踩到底，在经过那片灌木丛的时候将手探了出去，毫不费力地勾出一个文件袋，又迅速关了窗。

时夏扒开一点窗帘，悄悄看着楼下夜幕中显眼的白色只剩了尾灯的一抹残影才放下了心。旁边手机的屏幕亮着，界面还停在他的那封邮件上：

“快回去吧，晚安。

P.S. 不是义务。”

她看得心烦意乱，便按灭了手机，穿过正对着沙发的直播设备，走到了摄像机的死角，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供台。她想了想，家里也没有合适的照片，就去厨房拿了一只小酒盅，斟满一杯清酒，放在小香炉前，又从餐桌上取了一枝牙签，也放在了边上。

只是这样简单的仪式感就足以聊以慰藉。

她刚想去冰箱里拿听啤酒出来，却想起家里早就没有存货了，本想着自己回来的话正好途经便利店可以买几罐回来，但路上也没有机会，现在已经到了家又犯了懒。回身照照镜子，自己还带着上电视的妆，于是她干脆打开了茶几上的电脑，用遥控器微调了一下摄像头的高度，对着屏幕拨了拨刘海，活动了一下表情，之后便打开了直播的页面。

“Hello大家晚上好呀，我是Serendipity的小夏。今天是突然来吓你一跳的互动环节，大家有什么问题欢迎留言哦！”

屏幕上方不停变动的数字显示直播间人数已经破万，她凑近了些开始挑选下面的评论。

“为什么突然开直播？呵，营业还需要理由吗？哈哈哈不是啦，最近确实开的少了点，我还是很自觉的。”

“最近做了什么？”时夏想着，拽过旁边一包薯片，“嗯……见了朋友，去扫了墓，还遇到了一位故人，差不多就这样吧。”

听到这话评论区都兴〰奋了起来，几个毕业成员的名字一连刷了几十条，她连忙补充，“不用猜啦，是圈外的朋友。”

“直播看剧？好呀，过两天可以来看木村前辈的BG。要吃播？薯片算吗？”她笑盈盈地晃了晃手上的袋子。

屏幕的下方跳出了新闻的推送，她扫了一眼标题，想起了降谷在路上和自己说的话，不禁在心中感叹公安的工作效率。她轻咳一下正了正色，“对了，大家有看新闻吗？”

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透露的信息，她点开了新闻，大致浏览了一遍内容，又接着说，“最近出了几起粉丝被害的事件，大家在外面一定要提高警惕，保护好自己呀。运营这边还没有通知具体的对策，但是我们也会优先考虑大家的安全，一有消息一定会尽快出正式的通知。”

直播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时夏回答着粉丝五花八门的问题，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时间漫长难熬。她平时在镜头前便是一副自由散漫的形象，毫无准备就只是聊聊天的直播也是常有之事，最后她潦草地甩了一句拜拜就下了线。

“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在关闭网页的前一瞬，时夏仿佛在评论区看到了这么一句话，但是在大脑发出指令之前手指就已经按下红色的小叉，这时就算再重新打开页面也只能看到最新的评论，她便放弃了想要再确认一下的打算。

说来也怪，在业界这么多年，对这些恶意评论她早就练就了视而不见的本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关闭前映入眼帘的这句话显得格外刺眼，可能是刚刚有些人的过保护让她印象太深刻了吧。

她伸了个懒腰，正要去卸了妆换身衣服，就听到了手机的振动声，拿起来一看，是经纪人山神小姐打来的。

“喂，山神小姐？”

和自己欢快的语调不同，对方声音阴沉，“你直播了是吗？”

“是啊，我……”她刚想自夸一下敬业精神，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啊！我错了，我是不是忘了和你报备……”

“你出道几年了？”

“十年……？”她讪讪地答，悄悄把手机拿远了些。

果不其然对方开始了怒吼，“十年？十年了你都不知道直播这种事要提前和我报备一下的吗？还好我开着电脑直接看到了提示，赶紧去把手续补全了。这要是被上面的人知道，我的检讨你来写吗？”

“好啦我错啦，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山神叹了口气，时夏这句话她少说也听过百八十遍，总还是会有下一次，虽然这种习惯挺可悲的，但她早已见怪不怪，“新闻你看了吧，连续毒杀。我刚才接到通知，最近的公演和握手会都暂时取消了，原本在计划中的演唱会是否需要延后还要视情况而定，总之最近公司会避免组织人员密集的活动，安全至上。”

“唔，好，我知道了。”

“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挂了电话，时夏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里标得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行程表，算着接下来可能空出多少时间，想提前规划一下。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手机，她想起方才降谷在楼下说的话，犹豫是不是应该把工作取消的事情也和他知会一声。

“接下来的现场工作都取消了。”

姑且先打出来了这么一句话，发一封邮件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助词文法都用得乱七八糟。时夏想起自己当时脑子一热，在车上义正言辞地说了那么多要保持距离的话，现在再发这种汇报似的邮件也太没面子，撇了撇嘴想退出清空省得糟心，结果一个手抖就把邮件给发了出去。

她看着发送成功的界面，内心郁闷为什么交换的不是Line这种可以撤回的联系方式，纠结两秒想出了解决办法。

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