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经历了一次生死,他其实看透了很多东西,不再像从前那样浮躁不安。他隐约地觉得,山雨欲来。翔子的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那些欲言又止,他很熟悉。只有在他心下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想法时,或者即将要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时,就会出现。想着想着,他有点睡不着了,他觉得最近自己过得有些不真实,有些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样和他在一起真的是最终的结局么?自己是更喜欢和他说相声,还是更喜欢现实中这个抱着自己,温暖而甜腻的他。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了,那个摔下来的夜晚,那种一直下坠的空落落的无助感,又一次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进入戒备状态。他觉得这样不好,很不好,自己太依赖翔子,太依赖他的照顾。这样让没有他的每一分钟都变得很难受,很煎熬。他知道翔子的父母会跟他说什么,是啊,他已经27了,过了今年7月,就28了。这个年纪,中国父母就开始着急催婚了。自己内心深处有两个自己在打架,被回戏的日子,他们觉得非常寥落;被前女友抛弃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挺无能的,不能给别人带来幸福;刚有点机会能在喜剧人和笑傲江湖里露面,又出现了那么大一场天灾人祸。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命运多舛。另一个自己是一个温柔多情的自己。学戏曲的时候,也读了很多的戏本子,除了历史人物故事,就是才子佳人。自己倒仓回来以后,因为声音各方面的条件,似乎对青衣类旦角特别得心应手。唱戏是要有身段的,练着练着,有时候就会十分的入戏。“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段话有时候会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尤其他在扮青衣的时候。每次私下练习戏曲,九郎会在旁边很着迷地看着他,看他使青衣的身段,他的眼睛不大,但是能把自己全部都装进去。“辫儿,你知道么?你扮青衣的身段美极了。无以伦比的美。比大多数女孩子还要美,是骨子里带的。”后来,他在自己相声的段子《汾河湾》里,加入了这个青衣的动作,果然,九郎沉醉在他的颜里。他了解他,什么时候是在戏里,什么时候出了戏,一目了然。他享受九郎这种当着众人的沉迷,会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九郎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世人看到,他为自己沉醉。杂七杂八地想了好多,迷迷糊糊地,他睡着了。
杨九郎此时也是辗转反侧,他想辫儿了。不知道现在他睡着了么?这段时间他疯狂地释放压抑了三年的情感,疯狂地宠他爱他。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害怕,害怕他们的幸福是转瞬即逝的。这种感觉在他第一脚踏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就有,仿佛从两个人的乌托邦一脚踏入这纷乱的尘世间。他在这半年里拼了命地对他好,冥冥中有种患得患失。今天跟父母这么一碰面,他坚持了好久的信念不由得轻微摇摆。这种摇摆让他觉得羞耻,让他觉得特别对不起辫儿。ICU里那些豪言壮语还记忆犹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此事古难全。可是他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手术室里推出来,那个身上插了无数个管子的,支离破碎的少年。那一夜,他也睡得十分难受。第二天一早,杨九郎没等到父母起来,直奔玫瑰园去了。师父看到他那着急的样子,还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大事,结果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句:“我想看看辫儿昨天睡得好么。”师父给了一个世间之事我已了然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回自己的书房去了。
看到辫儿的时候,杨九郎有点想哭。他顺毛的宝宝蜷缩在床的角落里,抱着粉丝送的一只大河马玩偶。走过去,看见手机的电量还剩百分之十,屏幕打开,停在跟自己的微信对话框上。他觉得自己的心好疼,默默地躺在他身边,把他搂在怀里,他不想看不到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有一瞬间他甚至都起了私奔的念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找一处属于他们两个的世外桃源,他给小辫儿做饭,照顾他,听他唱小曲儿,没有这些其它人,就像两人在ICU里的时候一样。辫儿感觉到他来了,但是还在梦里,很习惯地往他怀里拱了拱,温柔地像只小猫。
杨九郎的心一下子化成了水,他觉得自己没法让他受伤。他太怕失去他了。太怕让他再受一次伤害。他又把小辫儿往怀里搂了搂,可能有些用力了,小辫儿哼了一声,呢喃着说:“你弄疼我了。”直到小辫儿彻底醒过来了,他有些不可置信:“杨淏翔你不是回家了么?是我没睡醒还是你在梦游?”杨九郎又一把把他抱在怀里:“辫儿,我想你了。好想好想,我必须让你在我的视线里。不然我怕。”张云雷鼻子有点酸,把头乖巧地耷拉在他的肩膀上,我又何尝不是。难道我们两已经深情如斯,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