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月影：赵飞燕自叙

江都王府的地窖里弥漫着腐木气息，母亲将我和妹妹紧紧搂在怀中。父亲因罪被诛的消息传来时，她咬破手指在我掌心写下"活下去"三个字。那年我七岁，妹妹更小，蜷缩在霉味刺鼻的草堆里，听着头顶传来官兵搜查的脚步声。黑暗中，妹妹的小手死死攥着我的衣角，我发誓，一定要带她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被卖到阳阿公主府那日，人牙子扯着我的头发说："这丫头腰肢软，学舞正好。"练功房的青砖上浸满汗水，师傅的藤条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每当撑不下去时，就想起妹妹在浣衣房冻得通红的手。深夜偷溜到浣衣房，我们姐妹俩躲在角落里分食半块冷硬的馒头，她总把稍大的那块塞进我手里："姐姐跳舞费力气，多吃些。"

初遇成帝的那日，长安城飘着柳絮。我裹着粗布棉衣在柴房劈柴，忽听前院传来骚动。慌忙躲在廊柱后，看见玄衣男子在众人簇拥下经过，腰间玉佩撞出清越声响。公主府的管事嬷嬷揪着我的衣领："还愣着！快去换舞衣！"临上场前，妹妹突然跑来，将自己攒了许久的香粉抹在我脸上："姐姐今天一定会像仙女一样好看。"

鼓点响起时，我褪下外衫，露出蝉翼般的纱裙。水袖扬起的瞬间，瞥见首座男子猛然前倾的身影。旋转至高潮，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揽住腰肢。成帝的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朕从未见过如此轻盈的舞姿！"当晚被召幸时，我满脑子都是妹妹期盼的眼神——我们终于不用再饿肚子了。

入宫后，我日日在成帝耳边提起妹妹。当合德身着蜀锦襦裙踏入未央宫，我几乎认不出她来。曾经瘦小的丫头出落得肌肤胜雪，眉眼间却仍带着怯生生的神情。她扑进我怀里哭着说："姐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我紧紧搂着她，暗暗发誓：这后宫再凶险，也要护她一世周全。

许皇后刁难时，合德总会挡在我身前。有次被掌掴，她嘴角渗血却还笑着安慰我："不疼，姐姐别伤心。"我们姐妹俩在椒房殿的深夜里，互相涂抹药膏，说着小时候的趣事。她说起浣衣房新来的老嬷嬷，我讲着成帝又赏赐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仿佛还在江都王府的地窖里，靠着彼此取暖。

看着成帝对合德日渐痴迷，我心里不是没有过酸涩。可当她红着眼眶说："姐姐，我只要你好，别的什么都不要"，所有的芥蒂都烟消云散。我们在昭阳殿种下并蒂莲，约定要做这后宫里最坚固的同盟。她为我出谋划策，我护她不受委屈，那些日子，竟成了汉宫岁月里最温暖的时光。

为固宠而服用息肌丸，合德第一个发现我的异常。她哭着求我停药，我却只能苦笑："妹妹，咱们走到这一步，哪还有回头路？"她默默守在我床边，为我揉着绞痛的小腹，彻夜不眠。我知道，这后宫里唯有她的眼泪，是为我这个人而流，无关皇后的尊位，无关帝王的宠爱。

成帝驾崩那日清晨，我正在练习失传已久的《踽步》。突然传来的哭喊声惊得我跌坐在地，绸带散落在昭阳殿的金砖上，像极了一道未愈的伤口。合德死死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姐姐，我们一起扛。"可当满朝文武将罪责都推到我们身上，我看着她被带走的背影，终于明白：这对并蒂莲，终究还是被汉宫的风雨摧残得支离破碎。

走出宫门的瞬间，长安的风卷着柳絮扑面而来，恍惚又回到初遇成帝的那日。我握紧妹妹留给我的玉簪，那上面刻着的并蒂莲早已斑驳——我们终究没能像这莲花般，在汉宫的泥沼里开出不染尘埃的花。但至少，在这冰冷的深宫里，我们曾彼此依偎，用仅有的温度，焐热过一段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