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药……是不是,用错了三钱附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脖子。
粗瓷药碗里,那黑褐色的液体表面,袅袅升腾的、带着诡异腥甜的热气,似乎都凝滞了。
柳氏端碗的手,那只戴着价值不菲的翡翠戒指、保养得如同白玉般细腻的手,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抖了一下。
非常轻微。轻微到若非我此刻全部心神都死死钉在那只手上,几乎无法察觉。
但就是这微乎其微的一颤,让碗中浓稠的药汁,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涟漪。
“叮。”
她指尖的翡翠戒面,轻轻磕在粗粝的碗沿上,发出一声极其清脆、又极其突兀的轻响。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屋子里,这声轻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冻结了空气。
柳氏脸上那层精心描画的、悲天悯人的菩萨面具,终于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那裂痕并非出现在眉梢眼角,而是刻在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如同平静的古井骤然投入巨石,温和的假象被瞬间撕裂,翻涌起的是猝不及防的惊愕,以及那惊愕之下,被狠狠戳破算计后骤然升腾的、冰寒刺骨的怒意!那怒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穿透了她温婉的表象,让那张原本端庄的脸庞,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显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僵硬。
那一闪而逝的情绪,快如电光石火,却足以让我捕捉到其中的滔天巨浪。那是猎物突然反咬一口、超出掌控的惊怒。
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灌满了这间狭小破败的屋子。墙角的小桃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缩成一团,牙齿格格打颤,连呼吸都屏住了。门口那两个如门神般的婆子,原本刻板冷漠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她们的目光飞快地在柳氏和我之间扫视,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这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
“胡言乱语!”
一声压抑着狂怒的厉叱,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柳氏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温柔,变得尖利刺耳,带着一种被当众揭穿的恼羞成怒。
她猛地抽回了递到我唇边的药碗!动作之快,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
碗里滚烫的药汁随着这剧烈的动作猛地泼洒出来,一大片黑褐色的液体,如同狰狞的毒虫,瞬间洇湿了她墨绿色织金锦缎的宽大袖口。昂贵的衣料上,那片深褐色的污渍迅速扩散开,触目惊心。
“烧糊涂了尽说疯话!”柳氏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她看也不看那被污损的衣袖,也仿佛忘记了那碗精心调配的“良药”,那双淬了冰的眼睛死死地剜了我一眼,那目光如同刮骨的钢刀,恨不得将我凌迟!
她猛地一拂袖!宽大的锦袖甩开,带着凌厉的风声,仿佛要将这满屋令人窒息的空气和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疯女”一并拂去。
“回房!”她对着门口那两个婆子厉声喝道,声音冷硬如铁。那“回房”二字,咬得极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强行压制的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