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划处 审讯（二）

这种极近的距离让叶冲更加不适，他猛一用力偏过头，得以暂时脱出宫本的桎梏，却牵动身上不知何处的伤口，颤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带额前浸湿的碎发颤了颤。

宫本得意地笑了起来，伸手弹了两记整齐夹在拶条之间的手指，嘴角愈加扬起。叶冲的手指本就修长，以手铐吊束在头顶高处多时，血液倒流，看起来便更加莹白透亮。这使宫本更压抑不住体内的嗜血暴虐，倏然令下——

“レッツゴー！（开始！）”

拶条随之缓慢收紧，这种等待是心理上的摄压，是明知即将来临的痛苦而绝望的休憩。叶冲渐渐觉得十指开始充血麻木，直到骨节与拶板和鸣出滞涩的异响，一阵锐利蚀骨的疼痛便从指骨迅速蔓延到全身，他咬紧牙关将目光死死定在眼前地面的一滴血，这是熬刑的技巧，将注意力专注到其他东西，但指间持续传来的剧痛使他的视线越发涣散，嘴角溢出几滴殷红，正在此时，一只带着织布手套的大掌扣上叶冲下颌，紧阖的牙关被宫本轻易捏开，狠力塞进一块叠好的方巾。

“嗯——”

一声隐忍多时夺眶而出的闷哼又被牢牢封住，叶冲只觉得指骨咯吱作响，几欲断裂，额角震如鼓擂，每动一下便带起全身的伤处一同叫嚣，却无法转移指尖锐痛半分。眼前视野几番旋转，终于渐渐全然黑暗……

“可惜了，以后再也听不到叶少佐的琴声”

又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叶冲颤动着眼睫，缓缓睁眼。手指还没完全失去知觉，仍然感觉得到拶板松开血液缓慢的回流，将遭受挤压甚至破裂的血管再次充盈开，又是一阵难忍的酷刑。

叶冲感受着异常灼热的呼吸，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一阵风轻扫而过，引得冷战连连。宫本的声音近在迟尺，他用尽力气抬起头，唇畔翕动，却被嘴里物什尽数封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宫本倒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大掌覆上叶冲发烫的面颊，几番摩挲后猛然拽出方巾，上面已沾染上片片血渍。

喉间干得厉害，勉力吞咽下口水，划过干灼的喉咙，却是泥牛入海，没有丝毫缓解。出声之时，气声尤带几分喑哑，

“宫本，你是在审讯秋蝉，还是报复……报复压在你头上的……叶冲……”

短短几个字却快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叶冲中途几度停顿，气息浅促，却在说完这话一瞬勾了勾泛红肿胀的唇角，眸子里闪着一缕仍未熄灭的光。

“好……好，我还真没看错你”

宫本有那么一瞬怔忡，但那也只是一晃而过的微表情。而后他蓦然哂笑一声，将那块斑驳染血的方巾又塞了回去，这一次，并没费什么力气。

叶冲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不过是开始。

他认命般闭上双目，眉峰微微蜷起，咬了咬口中裹挟咸腥味的方帕，在腮骨上显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小庄自始至终强抑心底痛切，双拳紧攥，十指指甲近乎将掌心刺破，他不忍看向叶冲，但刑架上止不住微颤的身形却一再闯入眼底，逼得自己快要发狂。

“けいぞくする（继续）”

叶冲的手吊在高处，两旁施刑卫兵拽着拶子的线绳，越紧便要越向下拖拽，手腕便生生卡在铁铐内下缘，几乎勒入皮肉，割开腕口，断筋蚀骨。这种并不十分锋利的切割，却更像是钝刀凌迟一般。但比起指骨上摧枯拉朽的勒痛，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调味剂。

叶冲分不清是耳边的嗡鸣还是额角的敲震，亦或果真是拶板的杰作，一声声涩响使他始终保持着清醒。施刑的卫兵经验老道，每当他几欲昏厥，瞳孔涣散之时，便骤然放松线绳，待他稍稍喘匀气息，又猛然施力……如此反复，叶冲紧紧咬住嘴里的帕子，宫本用来防止他咬坏舌头的物件，竟成了他现下唯一的着力点。

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烈，手指不再像起初能分辨卫兵每次轻重交替的逗弄，而是持续剧烈的痛楚，夹在那几片始作俑者之间，一下下不受控的轻颤……

“嗯——”

不知过了几个来回，他眼前白光一闪，旋即又重重堕入黑暗。

这一次，无论刑架旁两人如何调整奇巧力道，叶冲却始终没在意料之中苏醒过来。

“够了！”

小庄银牙近乎咬断，跨步而近，狠狠抬脚将其中一人踹了个趔趄。

“林小庄，你这是干什么？！”

宫本正揣手在一旁端看静赏。过去数年，他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审讯室度过，虽不反感，但从来没有过像现下这般高昂的快感。却不料这幅美景被林小庄生生打断。

“将军说过，不能让他死了！”

小庄双目赤红，与宫本二人临军而对，四下是诡异静谧，卫兵松开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解下拶板。

“放心，我自有分寸——”

宫本虽然摸不清楚林小庄的身份，但只一条，他和叶冲交好，便足矣让他迫切地想把面前这两个清泉家的儿子狠狠碾在脚下。

而现在，林小庄难以抑制的愤怒，让他看见了更多希望。

于是他点头笑了笑，看向吊在刑架上毫无生气面如薄纸的叶冲，回身作势掸去林小庄肩上的碳灰。

“或者，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