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划处 审讯（一）

审讯室里陷入诡谲的安静，只偶尔听得见炭盆燃爆砰响。

这是叶冲难得的喘息机会，过去的一小时之中，宫本在他身上用了不少花样，甚至打断了一根鞭子，现在停下倒并非是他仁慈，事实上，若非清泉授意，他恨不得不眠不休审上几个通宵。

身上的疼痛交叠抵至，一浪高过一浪，叶冲甚至有点分不清哪里最疼，痛感与热浪围困之下，身上不断沁出层层汗液，滚落进伤口无异于又是一场酷刑。他努力调整呼吸，却因为难捱的吊姿依旧急促，气息泛着灼热自苍白无色的唇畔艰难吐出，眼前越发模糊，炭盆的火舌即将吞噬他最后一点清明。

“叶冲，你太让我失望了。”

宫本的刑罚再如何狠厉，叶冲却总能拿出骨子里的坚毅与他对视，像舐伤的头狼，战意尤在，不曾屈节。但清泉迈入审讯室时随口的这句话，却让他不可自抑地抖了抖，寒意从背后攀附而上，随着那只白手套一同紧紧箍在叶冲的脖颈。

呼吸困难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踮起脚想借着手铐的支撑抬离这要命的束缚，情急之间却忘了右臂上的枪伤，猛然用力再次撕裂伤口，带起阵阵难以平复的钝痛。静谧空旷的审讯室响起几声金属撞击的锐响，一声急过一声，细碎凌乱，无不显示着猎物的狼狈仓惶。

“将军。”

随着一句低沉沙哑的声音，清泉缓慢松开手，叶冲整个人终于松垂下来，大量空气报复性地涌入肺部，使他克制不住地剧烈咳嗽。抬头之时，眼眶湿红，眼角带着窒息引致的生理泪水。直到视线逐渐清晰，他才发现，来的人竟然是小庄。

“小庄，记得我曾经说过，他，可以打你，但你不能打他——”

“现在，我收回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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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小庄看着清泉递来的烙铁，迟迟不肯接下。

他知道，这是清泉对他的一次考验，但同时他也相信，清泉对他和叶冲的关系了若指掌，所以他执拗地用这一点仅存地合理性做着无谓的挣扎。

“别忘了，这一枪，是他给的”

清泉的视线自始至终定在小庄身上，企图将他所有神思一丝不漏地收进眼底。将手中长柄向前送了送，直指小庄左肩的伤口，语气同素日一样平和，却暗藏着不由分说的威压。

“将军，如果不是他念及旧情，我早就——”

“他是帝国的叛徒！”

烙铁猛地摔进炭盆，激起一片纷杂的火星。

这一句，已是触底警策。

小庄狠狠咬了咬牙，上前将带温的长柄握在手里，转身朝着叶冲走去。这几步实在不算远，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却还是觉得不够慢，因为手中的烙铁依旧赭红，并没来得及降低一点温度。

叶冲强撑着精神抬头定定与他对视，眼里映着赤红火光，似乎与同宫本的对视没半分区别，但小庄读出了不同，叶冲是在告诉他，他撑得住。

在烧红的烙铁落在叶冲左腹的一瞬间，肉炙的嘶鸣遽然响彻，小庄跟着抖了一下，却只能让烙铁持续安然地贴在那块先前还算完好的皮肤。叶冲紧咬着下唇，尽力不发出声响，却被这持续的灼痛折磨得脱了力，终于在唇齿之间溢出一声闷哼，视线蒙上层层混沌水雾，他隐约看见小庄眼里，也是一样。

直至嘴里渐渐渗出腥甜，烙铁离开腹部，带起几块破碎的焦皮，紧接着，是嫩肉暴露在空气中无休止的灼烧痛感，几滴汗珠自额角滑落，叶冲再难提起一分力气，垂下头，任汗水从浸透的发丝不断滴下，溅落在脚下的凝血。

“你，很好。”

清泉抬手在小庄肩头按了按，只淡淡留下这三个字，便离开了审讯室。

清泉的离开并没让任何人松口气，除了宫本。

他从一开始的暴戾和失控中缓过神来。眼前的人已是案板上的鱼肉，他有上百种方式，让他卸下身上那极其令人厌恶的高傲，完全屈服。

“余仲平当时说过，那个年轻人会弹琴，弹的很好，我早该想到——”

想到这里，便又是难以自持的愤怒，宫本恨恨点了点头，怒极反笑，招手之间，已经有人颇具眼力地呈上了一副拶子。

小庄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又回身看向叶冲，他仍旧垂着头，若非胸口偶尔的起伏，很难看出他是不是还活着。

一盆冷水自头顶倾泻而下，叶冲逐渐清醒过来，恢复了短促的呼吸，自然也恢复了身上无处不在的痛感。他轻轻合了合眼，抬头看去，眼里虽没了摄人寒光，却仍是那样倨傲的神情，这足矣使宫本气得发狂。

“叶冲，这样的神情，你最好保持得住！”

宫本紧咬后槽牙，几步上前抬起叶冲的下颌，焦灼地等待卫兵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塞进拶子。

小庄难以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站在近处，甚至没有力气再站远一些，下颌微颤，两手在身侧紧攥成拳，实在恨自己不能帮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