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白...”东华一个瞬移出现在书房，双目紧紧盯着那只盘蜷于他书房桌上正闷闷不乐的灵狐，心下一阵柔软，仿佛所有的遗憾在只此一瞬都得到了圆满。

缓缓移步向他的小狐狸走去，那样小心谨慎，仿若生怕惊到正在襁褓中的婴孩般，东华甚至要屏往了呼吸，二百年未曾相见，对他而言，那段孤寂冷清的岁月可谓刻骨铭心，快要将他压垮。

“呜呜...”凤九化作的灵狐有些烦躁地抓耳挠腮，不满地嘟囔，尾巴有些失望地垂下，终是摆脱不了东华之前所下的禁制，乌黑灵动的眸子染上缕缕委屈的神色。

紫光流转，一双如白玉般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前将它轻轻抱起，熟悉的白檀香不经意间同它撞个满怀。凤九四肢顿时有些僵硬不敢动，她当然知道抱起她的是谁，只不过那人的脸此刻正埋在她的皮毛间，一滴清冷的液体滑过，只一刹那，便能感受到那一滴水珠饱含的无限炙热，令凤九心头蓦地涌上一股复杂而苦楚的感觉，“帝君他...哭了？”许是被自己的猜测惊到，待身后那人双手微松，凤九一个利落转身便扒到了他刻意俯下的肩上，双目对视，便看进了那已然不复清冷的双眸之中，星空浩茫连广宇，森罗万象纳海藏，毫不掩饰那缱绻怜惜之意，教人宁可不顾一切去飞蛾扑火，也愿沉溺于这短暂的片刻。

瞧着昔日以杀止杀、以战止战，一剑苍何纵横天下横扫八荒六合的天地共主微红的眼眶，凤九心头一颤，人前的东华从来都是面色冷清教人捉摸不透的模样，而真正愿意去体味他的这份孤寂与聊以自慰的落寞的确是天上天下找不出一个，世人皆欲求他庇护，可她却愿意用自己或许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的所有去换他一时清欢，哪怕片刻也足够。抬起身子用狐狸嘴轻轻触及他的鼻梁，舐去他尚未干涸的泪珠，闪烁的眼中满是他一人的倒影。凤九清楚地知道，她此时不过是以一只灵狐的身份伴在他左右，不过哪怕只是一只宠物，此刻也足以教她回味千年。

“帝君...可是谁惹你伤心至此？”不能言语，只好用硕大而蓬松的狐尾抚着他的手背以示安慰，目中的柔情却似能滴出水。

“小白...”东华心下喟叹，深谙兽语的他明白，此时的小白缺失了同他一起走过的那些岁月，那些或痛苦或甜蜜的记忆被一一封存，这或许可以算得上一桩好事，他与天道争来的这重生，不会再有任何羁绊阻拦，就算是有，现下的他也不会再畏惧，因为有着想要守护的东西，活下去的欲望便有了意义。嘴角轻扬，薄唇印上了小狐狸的额头，只轻轻一点，复又将她抱回怀中细细抚着。

“轰——”凤九内心防线迅速崩溃，如若不是此刻这个壳子是红色的皮毛，怕是她的脸红得可与曜日争辉，“这等事...便是在十恶莲花镜中也没有成功，今天...今天...”难以言表的欣喜令她用爪子捂住了双眼，嘴里“呦呦”直叫。“早知道帝君喜欢圆毛的宠物，又何必苦等二百年扮作仙娥只为求一面之缘呢？虽然机缘巧合下失了九尾狐皮毛，但若是能换得长久陪在帝君身边，便是晚一些时候去取回，也是值得的”只是思及疼爱她的小叔和姑姑，爹爹和娘亲，她终归成了不孝的那一个。

东华自是知道小狐狸的难处，随即唤来重霖要他告知四海八荒关闭太辰宫，并对外宣称他近日要闭关参悟，顺手幻化出一卷文书交予他打理准备，里面赫然写着的，便是他那不死不活两百年间期待她归来而写下的为她补办婚宴的全部细节，他东华帝君的帝后，自然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帝君...”重霖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孟昊此刻尚在白水山悬息等候帝君...还望帝君...早些定夺。”

“下去罢，本君自有打算。”东华单手支头，昔日战友之义，他定不会拂了孟昊所愿，只是这承载他一诺的龙爪牌，确是要由他来定夺。

“是，臣告退”重霖躬身一揖后徐徐退下。行至殿外，展开帝君交付予他的文书一观，险些没让他跌了一跤，“姻礼？谁的？帝君？帝君要成亲？和谁？什么时候的事情？！”重霖顿觉一阵混乱，看来他得好好摞一摞近日有没有什么他不曾注意到“要事”了。

“本君要去见见故人，你可要一同前去？”虽是问询，却听起来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反正他总归是要带着她一起的，星光结界之中他应过她，以后不论走到哪里、亦或是羽化，都再不分开。

凤九欢快点头，诚然她只是只幼狐且天性好动爱乱跑，但自从她化作灵狐伴在他身侧，但凡有想要偷跑出去的举动都会被他“禁足”，此时帝君愿意带她出去，自是乐意不过。

“呵...” 东华爱抚地揉揉她耳边的绒毛，掐指化出一袭毛毯将小狐狸包裹在内，凤九心下漾起阵阵暖流，这个男人本如此细腻温柔，为何偏要将自己隔绝于众生之外，独自黯然神伤呢？

凤九的小爪子撩起几缕银发撒娇把玩，帝君帝君，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啊，凤九陪你，凤九疼你好不好？

东华抱着狐狸正抬步向外走，听到小白的心声后忽而脚下一滞，一声微不可闻的“好”字随即逸散于风中，嘴角的笑容清浅，确是足以将他此时的欢愉表达得淋漓尽致。

佛铃花开满宫墙，花下再不是他一人对影成双，今生尘缘，可执子之手，与卿同书。陌上花开，可缓归矣，我一直在，也会一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