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捌

上海潮湿，连冬天吹的风都是湿冷的。

这几天天阴，张学宁肩胛骨处总是隐隐作痛，顾清明察觉她脸色不好，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伤口受了寒气，但这着实令人无奈，这个毛病大抵是要随着她的生命一起终结的，顾清明觉得心疼，却也只能暗暗想办法为她保暖，让她舒服些。

张学宁也自是察觉到他的心意，安心享受着顾清明的细心照顾的同时平日里自己也会多加小心，省的他再担心。

因着张学宁伤口犯疼，所以从陈谅那儿回来之后两个人便回了清明公馆继续窝着，顾清明叫人买好了火车票，只等着到了日子便带着张学宁回家过元旦。

他也打电话询问陈谅今年元旦在哪里过，电话那头的陈谅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婚事未定不敢面见长姐，所以只说决定独自一人在上海度过那新旧交替的特别日子。

顾清明声音清冷，“听起来也未免太过凄凉。”

陈谅及时的挂断电话，以防顾清明再说出些天理难容的话来。

张学宁亦如往常一般裹着她的小毯子窝在他边上看书，听见顾清明说的话便忍不住笑开，她听着电话里霎时传出来的忙音，头也不抬的跟他道:“你现在也太黑心，说的话都直往人心口上扎。”

顾清明把电话放回去，凑过去看她手里的书，“这叫天道轮回。”

冬日里天黑的早，清明公馆也因着张学宁怕冷所以壁炉从来都是烧的特别旺。一时间夜幕低垂，空气沙发都温软的催人昏昏欲睡，顾清明和张学宁静默着靠在一起，不一会儿就叫张学宁起了睡意。

顾清明感觉到她的脑袋慢慢的压在他肩膀上，低头望去，就见她缓缓闭上了眼，恰巧是正要入眠。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去给你放水，洗完再睡。”

张学宁缓慢的唔了一声表示同意。

泡完澡，张学宁穿着顾清明买来的睡衣，氤氲着一身热气从浴室里出来，她习惯性的抓了条毛巾在头发上胡乱擦着，缓步凑到顾清明跟前道:“不等你了，我好困，我要先睡。”

顾清明把人拉到怀里坐着，拿着毛巾给她擦头发，“怎么困成这样？”

她闭着眼睛假寐，声音都覆上一层浓重的困意，“还不是你，昨天非要折腾那么久。”

顾清明不占理，自是不敢辩驳。

她从他怀里站起身，半睁着眼睛朝床边走过去，一摸到被子便有些迫不及待的爬上床钻了进去，顾清明跟着她，见她脑袋刚沾上枕头便有些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意思，一边心里欣慰她近些日子睡觉着实安稳太多，一边又要开口叫她，“等头发干些再睡，要不然会头疼。”

张学宁充耳不闻，直接拿被子遮了半张脸，迅速的睡过去。

顾清明无奈叹息，只好跟着爬到床上，再如同上次一般把人抱起来轻轻柔柔的擦头发。

他给她调整了个舒坦的姿势，擦头发的力道也拿捏的刚刚好，如此一来张学宁在他怀里不仅没被闹醒，反而睡得更加安稳。

顾清明瞧着她近日养的白白嫩嫩的小脸长叹一口气，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他操这份心。

——

虽然顾清明尽心的给她擦头发，可第二天早晨张学宁还是未能幸免，打醒过来开始，整个人就没什么精神，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右边的头还一直隐隐约约的疼。

顾清明端着水和药放到她跟前，眉头皱的能夹折蚊子腿，“早就跟你说不要湿着头发睡，会头疼，你偏不听，这下老实了？”

张学宁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半坐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往站在床边的他身上靠过去，头抵在他腰上，“你再骂我，我就病的更重了。”

顾清明黑脸，“骂你都不知道改！”

张学宁默默闭了嘴，低着头浅浅的笑了笑，原先头疼的时候没人管，不是忍着难受起床上班，就是请假在床上窝一天。如今这样被他念叨着，原先的清净不在，她不免觉得这人实在聒噪，可又挡不住的心生暖意，连皱着的眉头都缓缓的被他给抹平。

顾清明把药递到她嘴边，张学宁张嘴含着，又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把药咽下去，这才跟没骨头的一样又躺回了床上。

顾清明伸手把杯子搁在床头柜上，脱了因为要给她端饭找药倒水而穿上的毛线外套，穿着睡衣钻进了被子里，他坐着倚在床头上，温热的手轻轻的给她按着头。

张学宁舒服的哼哼两声，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你打什么时候有这偏头痛的毛病的？”顾清明知她暂时睡不着，所以准备一边给她按头一边趁她不清醒套她的话。

张学宁默了默，似乎是在想这种小毛病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良久才缓缓道:“来上海之后吧，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活的挺仔细，到了上海之后便越来越随意。”

“你家里人没跟着一起来上海？”

张学宁睁眼瞧他，“姑妈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奔波，再说我是做什么的你心里也明白，哪儿能带着家里人过来。”

顾清明想了想，从杀郭兴中送走教授的行为来猜，张学宁大概是个卧底，所以带家里人出来工作确实是不切实际。

只是他注意到他问她家里人的时候，她只提到了她的姑妈。

顾清明想了想，还是准备问问她家里的情况，如今他们在一起，那必定是要结婚的，早晚有一天他都要去登门拜访，如今多些了解也是应该的。

他斟酌着开口，“阿宁，你家里，只有姑妈了吗？”

张学宁闭着的眼睛又睁开看他，脸上有些疑惑，“你不知道吗？”

“你没同我讲过你家里的事，我查了也只查到你在上海这几年的事情，家里的情况一概不知。”

她听了他的解释才想起来，自己是没同他说过这辈子家里的状况的，她轻轻闭上眼，慢慢的解释道:“我忘了，我还以为是原先，我们都知道彼此家里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她想了想，理清楚该从哪开始跟他讲之后才细细道来，“我家里确实是只剩姑妈了，我母亲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父亲有一个姐姐，所以父母过世之后我就一直跟着姑妈长大。”

“你……父母过世很早吗？”顾清明躺下去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张学宁枕在他胳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可说出的话却是条理清晰，语气平静。

“很早就过世了，”她似乎是想了想，“早到我现在都快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

顾清明把她搂紧了一些，“我没有姐妹，所以我父母一定会很喜欢你，像你父母一样喜欢你。”

张学宁唇边漾开笑，顾清明不问她父母过世的原因，倒省了她在过往旧事里翻找那些伤心回忆，或许有一天，他们可以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像聊天气一般说起那些旧事，那时有他在身边，她可能会少了许多的伤心难过。

她窝在他颈窝处，轻轻吐着气息，顾清明觉得有些痒，张学宁看他脖子上晕开一片红嘴边笑意更深，她轻声道:“别吵我，我要睡一会儿。”

顾清明觉着这女人没安好心，她说话时轻轻吐在他颈窝处的气息勾的他心痒难耐，但她却轻巧的说别吵她，顾清明翻身准备吻上她勾人的唇，结果刚刚翻身就发现她合着双眸，呼吸绵长。

他瞧着她安静乖巧的样子也不去想她究竟是睡着了还是装睡骗他，只轻巧的吻在她唇畔，然后躺回去，拥着她合上了眼。

虽说是大白天，但他夫人说要睡一会儿，那他就要陪着她一起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