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宁定了定神，然后直接奔向了四楼的政治办公室。
政治办公室作为市政府里顶重要的部门自然是要占尽优势的，地下室不过是政治办公室下属的审查室，所以受苦受累的也只有季休那些审查员。
不过张学宁到了政治办公室才得知顾清明没来上班。
她疑惑，明明顾清明一早就走了，他不来上班还能去哪？
带着满心疑惑回了译电科，张学宁心不在焉，本想着给清明公馆打个电话，可又觉得电话里属实说不清，所以就想着下了班直接去清明公馆。
是以，日头西落的时候，张学宁踩着点出了办公大楼。
可是到了顾清明家才发现，顾清明不在，在的人反而是宋懿。
张学宁瞧着在客厅里静坐看书的宋懿挑了挑眉，昨天晚上她虽没太注意，可也知道顾清明原本压着的人是宋懿，而且顾清明被人下了药，结合谁受益最大谁就是施害者的道理，张学宁不用仔细想也知道下药的人是宋懿。
再加上女人的那点儿小心思，她自然是不想搭理宋懿，她的教养也只能让她在宋懿投来目光的时候冲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宋懿起身，正打算开口招呼张学宁，小梅已从厨房闻风而来。
“太太？您怎么过来了？要在家里吃饭吗？”小梅仿佛被花吸引的蝴蝶，张着翅膀就冲张学宁飞过来了。
张学宁还是很喜欢小梅这个细心且活泼的小姑娘的，可太太这两个字她听着还是别扭，但她又的的确确不想当着宋懿的面去掰扯她和顾清明之间的关系，所以忽略了小梅的称呼，张学宁只开口问她，“你家先生呢？”
小梅正想开口回答，却被宋懿抢先一步开口截了胡。
宋懿端站着，笑吟吟的开口，“绍桓不在，张小姐找他有事吗？”她抬手示意，“要不然坐下来等吧。”
张学宁听着宋懿这女主人的口吻不由得挑眉，她知道一晚上的时间就算不够宋懿把她祖宗三代查清楚，也够把她现在的情况扒个干干净净，所以张小姐这三个字她不甚在意，只听着绍桓二字觉着扎耳朵。
哪怕她不知道绍桓这个名字是打哪来的，她也知道宋懿叫的是顾清明。
绍桓，这个名字她也不知道。
张学宁觉得心里那点别扭又上来了，只是面上不显，可小梅压不住心里的火，硬生生翻了个白眼。
张学宁瞧见了，觉得有点好笑，年轻的小姑娘不知道遮掩，这般大胆的举动，如若有一天宋懿真的嫁进了清明公馆，她就有苦头吃了。
就算不进来，宋懿的身份也不是她一个小姑娘可以招惹的。
张学宁微微侧身把小姑娘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可她瞧着宋懿直盯着小梅就知道她是看见了，如此，张学宁只得想着告诉顾清明一声，叫他多照顾小梅一些。
可她又想起，如果顾清明偏心呢？
如果顾清明只相信宋懿呢？
张学宁有一瞬间的不确定，毕竟这种事他上辈子没少干。
稳了稳心绪，那些逐渐泛起的往事被她一股脑压回了心底里，封到那个埋在最深处的小箱子里，宋懿来者不善，她没什么时间去回忆从前。
她笑了笑，拒绝了宋懿邀请她坐下等顾清明的“好意”，“不了，宋小姐自己等吧。”
张学宁没心思同她计较，只要宋懿不过分，她便没什么脾气。
她和顾清明之间的种种因果，从来不是因为别人。上辈子不是，这辈子也不是。
小梅却着急得很，“别呀太太，先生说要回来吃饭呢，您等他一起吃饭吧。”
张学宁想安抚她，却又被宋懿抢了先，“小梅，她不是太太。”
张学宁心里那点别扭又被放大了一些。
小梅是张学宁忠实的拥护者，见宋懿这么否认张学宁太太的身份，她着实气不过，“宋小姐，我们先生说了，太太是他的未婚妻，叫太太只是迟早的事。”
小梅心里也怕宋懿发难，可宋懿听了没什么不悦，反而笑的温和，“先生说错了，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张学宁突然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了了。
“宋小姐这话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张学宁踱步至沙发旁缓缓坐下，端的是优雅大方的模样。
毕竟上辈子是大家闺秀，又做了十几年的皇后，派头这个东西，张学宁从来不缺。
宋懿瞧着张学宁仿佛换了骨血，一瞬间闪了光的模样有些回不过神。
她刚才明明还是一副不做声低沉的样子，瞧起来实在好欺负，怎么突然就变了？
张学宁看她发愣的样子也心下检讨自己是不是吓着她了，毕竟宋懿小了她好几岁，又不似她有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她这样吓唬她确实是欺负人了。
但宋懿回过神后的样子就完全打消了她的顾虑。
宋懿端着娇小姐的架子慢慢坐在沙发里，满脸自信，“张小姐说笑了，我既然敢说那就一定不是谣言。”
张学宁低垂着眉眼不理她，她知道宋懿沉不住气，一定会忍耐不住自己跟她说。
果不其然，宋懿看张学宁一脸平静的样子心里没底，扬着脸颇为神气的道:“我已经给顾伯父打过电话了，他已经同意我和绍桓一起回南京了。”
所以呢？张学宁挑眉看她，未发一语，可宋懿就觉得张学宁是在笑她，笑她说谎。
宋懿急急忙忙的道:“张小姐这是不相信吗？顾伯父已经亲口应了，由不得你不相信，再说了，你实在配不上绍桓。”
“配不配得上轮不到宋小姐来置喙，还有，”张学宁冷眼瞧着没有底气的宋懿，“一口一个绍桓叫着，顾清明他知道吗？”
顾清明他知道吗？
张学宁看宋懿那底气不足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顾清明肯定是不知道宋懿干了些什么事。
到底是年纪小，又被宋南惯的不知社会险恶，再加上顾清明对她的爱答不理着实让她心虚，所以张学宁一吓唬宋懿便有些撑不住，她睁着微红的眼，原本装出来的端庄大气如今也尽数破碎。
宋懿脸上蕴着怒气，生硬开口，“你配不上他，如若不是你，他会和郭家作对吗？会不顾身体东奔西跑吗？”
张学宁还是冷着脸，不见心虚也不见怒气，“和你有关吗？恕我直言，人最怕的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尤其是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她上辈子就是吃了这个亏，以为自己于他而言是不同的，不同到可以让他放下那些帝王的疑心和自负。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张学宁话音刚落，宋懿便怒气冲冲的站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如果不是你和那个男人，昨天躺在他身边的该是我！我们会结婚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如今这个情况，都是拜你所赐。”
“不过不要紧，”宋懿扬着脸轻蔑的看向张学宁，“我不在乎昨天晚上躺在他身边的是谁，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是他未婚妻，我们一定会结婚！”
不要紧？
张学宁心里慢慢碾磨这三个字。上辈子她确实是不要紧，毕竟在那个年代那个情况下，就算她心里难过也不会表露出来，还要宽慰自己男人三妻四妾本该如此。而且那时他的心在她身上，她便觉得不要紧，后来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了，她便更没什么要不要紧了。
可如今时过境迁，顾清明既然说了只想和她在一起，那么不管宋懿要不要紧，她只知道她很要紧，非常要紧。
张学宁理了理袖口上的褶子，也不看宋懿，语气平静且淡然，“宋小姐可能是不知道自知之明四个字怎么写。”
她飘飘然站起身，然后转过身对着小梅道:“先生回来了，告诉他我来过，我先走了。”
小梅不想让张学宁走，可看着张学宁下定决定不打算留下的样子也不敢多开口留她，只好闷闷的应下，并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忘了告诉先生。
宋懿瞧着张学宁云淡风轻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气的快要发疯，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仿佛快要让她窒息。
“告诉他又怎么样，他不会在乎的。”宋懿开口，是平白多出来的笃定语气。
张学宁仿佛没听到，步伐平稳向门外走，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她侧过身，对着小梅道:“小梅，如果宋小姐要住下的话一应用具帮她准备新的，不要用我用过的，我介意。”
小梅发愣，而后咧着嘴满口应下。
张学宁瞧着她笑的明朗的样子也不由得跟着笑了，她冲着小姑娘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一路乘车径直回了南华，进了房间之后，张学宁疲累的瘫在沙发上，她脑子里不住地回想宋懿叫他绍桓的样子，软软糯糯的语气，听起来都觉得缠绵。
顾清明会不动心吗？
张学宁不敢打包票，毕竟她都觉得宋懿是那样的美丽与娇俏。
她烦躁的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很少这样焦虑，上辈子陷入那样的困境都不曾让她焦虑过，可如今没有了那样叫人心灰意冷的种种情况，她反而觉得坐立难安。
她在宋懿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可在不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秋日里，天黑的越来越早。
昏暗的房间里，张学宁依旧来回踱步，可那些记忆又开始像海水涨潮一般奔涌而来:
他对她的不信任，他对香见的动心，他对她和凌云彻的羞辱折磨，对魏嬿婉的偏心……
她脑子里不断的闪过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这些事就好像织成了密实的渔网，而她就是误入歧途的鱼，在无人的漫漫黑夜里，她不仅一次的拼命挣扎，可最后都是遍体鳞伤，最终死亡。
张学宁觉得自己又开始钻牛角尖，明明白天她还想着和顾清明好好开始，可如今却只觉得害怕，怕重蹈覆辙，怕走过半生依旧是兰因絮果。
她再也不敢赌他的心。
顾清明开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张学宁蹲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胳膊里。
他之前敲了半天门，他派来住在隔壁守着她的人告诉他，自打她回来之后便没有出过门，也不见有人来过，顾清明心下稍安，又担心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便急急忙忙的叫人去接待处拿了备用钥匙开门。
如今见她连背影都落寞，顾清明只觉得揪心。他走过去，握着她的胳膊轻声叫她，“阿宁？阿宁？”
张学宁缓缓抬头，她皱着眉看他，眼神迷茫，像是认不出他是谁。
顾清明看着她通红的双眼，还有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止不住的心酸与难过，还有按捺着的隐隐怒火。
他一语未发，只半抱着她从地上站起来。张学宁蹲的双腿发麻，只能被他扶着到沙发上坐下，她伸直了腿想要缓缓那股又痛又痒的感觉，顾清明知道她难受，沉默着把她的腿抬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然后轻轻柔柔的给她按摩。
张学宁觉得眼眶发酸，甚至又有眼泪跌落，可她不想忍着。
就在此时此刻，她一点儿都不想坚强。
顾清明伸手替她抹掉眼泪，依旧温柔，“好点了吗？”
张学宁吸了吸鼻子，抿着嘴巴点头。
“那好，跟我出去一趟。”顾清明拉她起身。
她鼻音浓重，“去哪儿？”
去哪儿？
他拿过她沙发上搭着的大衣替她穿上，而后捏了捏她的脸，笑的温和，“去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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