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吧，总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
就像张学宁觉得从小到大做的那些梦就只是梦，梦里她的那些喜怒哀乐归根结底都是她自己的情绪，前世今生这种鬼东西，她一个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无神论者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好死不死，她遇见了顾清明。
顾清明，一个让她见了便觉得自己梦里的那些委屈难过都被揭开，然后赤裸裸的暴露在了太阳底下的人。
仿佛丢失的灵魂重新契合，记起了种种不堪回首和心酸难过。
所以说，命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是由不得你不相信。
张学宁坐在沙发里无语凝噎，她看着自己被男人死攥着的手气的想要翻白眼，固执的人到底该怎么办，原谅她过了两辈子还是没有想出个好对策来。
“你打算这样握着我的手握一晚上吗？”
张学宁想了半天也就这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也是没办法，那些犀利的话她在梦里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遍，可是直到最后她的倔强和脾气也就是不见他不给他回响而已，想来也是没什么杀伤力，如今再见，便是连脾气都耗没了。
可是固执的男人总是有本事激的她瞬间就起了火气。
“你要是想这样握着，我也没什么意见。”顾清明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回答。
张学宁红唇紧抿，她真心实意的觉得他还不如上辈子讨喜，现在这种耍无赖的死样子真的想让她给他一刀。
“我有点后悔，扎在郭兴中身上的那把刀子应该扎在你身上，白白死了一个对我好的人。”她挑眉，嘴角的嘲讽让顾清明觉得分外扎眼。
要不说是上辈子的夫妻呢，她总是会在无意之间把明晃晃的软刀子扎进他心里。
顾清明手上使力，张学宁觉得自己像是被硬生生从沙发里剥离一样，再抬眼时，看见的就是他蓄着怒气的眼。
他一言不发的瞪着她，她当然也丝毫不肯退让。
四下安静。
只是僵局总是要有人来打破，顾清明安慰自己是自己对不住她，自己做的孽自己扛，服个软也不会死人。
可是张学宁明显是个不好相处的，至少对他来讲，这个女人绝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哄好的。
顾清明分外忧愁。
张学宁倒是瞧着他走神的空挡一下挣脱了他的桎梏，可能是觉得不解气，她挣脱了之后还伸手推了他一把，顾清明踉跄两步，堪堪站稳。
自己选的，不能生气，顾清明如是想。
争吵是最能消磨时间的行为，张学宁抬脚向外走的时候才发现窗外的天黑的浓稠，逼得她不得不停下来思考自己的去处。
郭兴中死了，她的确是嫌疑最大的。现在出去谁知道她会不会落到政治办公室的手里。
可是让她留在这儿，她总怕自己耐不住跟他吵架。
扪心自问，她现在对着他确实是做不到心平气和。
这厢顾清明见着她脚步再次停顿，便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闯出房门，转身反锁，动作行云流水到让张学宁反应不过来。
顾清明在门口等着，等着里面的女人过来捶门。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顾清明没能等到想象中大吵大闹的“反抗”，屋里平静的像是没有人。
也对，就她那个性子，哪怕上辈子他说她不如卫嬿婉她都没有歇斯底里。
她只不过是平静的断了发，然后决绝的抛弃他。
隔了这么些年，他依旧忘不掉她断发时的决绝，也忘不了她说的花开花落自有时。
花开花落自有时，情起情灭不由人。
可是他顾清明就是固执，上辈子固执的伤她，这辈子就要固执的爱她。
——
晨起，阳光四溢，清明公馆阵阵鸟鸣。
顾清明端着准备丰盛的早餐拧开房门的时候，张学宁还窝在沙发里睡着。
她倒是想安稳睡着，只是重逢后上辈子的记忆变得愈发清晰，折腾的她一晚上都不得安稳，天亮时才糊里糊涂的睡过去。
她估摸着顾清明也好不到哪去，即使两人不共处一室，也大抵是一夜无眠。
思及此，她多多少少的有了点心理平衡。
顾清明瞧着哪怕睡着了也皱眉的女人，手脚更轻，生怕弄出点动静惊醒她，可职业病如张学宁，在他放下托盘的时候，她便睁了眼。
“怎么不去床上睡？”顾清明伸手将她从沙发里扶起来，看着她下意识去揉自己的脖子便知道她这一夜也是难捱。
“你的床我睡不惯。”
顾清明:“……”
他伸手替她按揉，张学宁想躲，却敌不过他的手劲，躲来躲去白嫩的脖子还是落在他手里。
他忍不住碎碎念，“上辈子一起睡了那么多年也不见你不习惯。”
她回头就是一记眼刀，“上辈子你跟别的女人一起睡也不见有什么不习惯。”
嗯？这能怪我吗？
顾清明真真觉得自己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
她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从沙发里站起身，身上的红裙子经过这一夜的辗转反侧自是被蹂躏的不成样子，张学宁气闷，清明公馆离她家不近，如果她现在返回家换过衣服再去市政府上班一定会迟到的。
其实她一个译电科科长迟到那么一时半会儿的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个迟到是因为顾清明，这就让她觉得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顾清明觉得这女人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善，但天地良心，他确实是不知道为什么。
“你……哪里不满意就跟我说，我全力以赴的改。”
本着她说什么都对的原则，顾清明态度良好的认错，只希望她能给他一条活路，别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张学宁深吸一口气，“帮我买套衣服，然后送我去市政府。”
“知道了。”顾清明急急忙忙的奔下楼吩咐佣人买衣服备车，然后又急急忙忙的拿着新的洗漱用具上楼去瞧她。
张学宁看他这般殷勤，确实也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她接过东西，顺着他指的方向进了卫生间洗漱。
洗漱的时候顾清明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她，他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看她刷牙洗脸，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
“我现在叫顾清明，一会儿到了市政府有人要问你昨天去了哪儿，你就说昨天跟我一起。”
张学宁拿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没好气的看他，“昨天所有人都看到我跟郭兴中一起进了内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我怎么跟你在一起？”
她推开他往外走，正巧佣人敲门来送衣服，张学宁接过衣服礼貌道谢，关门转身却是差点撞上亦步亦趋的跟过来的顾清明。
顾清明索性把她堵在门口，“我想过了，你就说昨天晚上有人事先通过阳台潜进了内室，然后打晕你和教授，再杀了郭兴中。”
张学宁挑眉，“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们把你和教授从阳台拖出来，碰巧遇上我，我救了你。”
“那教授呢？”
“我只救你，不管别人。”
张学宁语塞。
“事到如今，你只需要给我一个杀郭兴中的理由就好，其余的便不用多想了。”
顾清明直视张学宁的眼，她眼神的一丝变化他都尽收眼底，直到他发现张学宁的眼睛别开看向别处的时候，他知道她同意了。
“郭兴中是国民政府的红人，杀了他并带走教授的是**。”
顾清明笑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对她想法的赞美，就被张学宁推出了房门。
“我要换衣服，出去。”
顾清明:“……”
上海市政府，政治部审查室。
意料之中的，张学宁一到译电科办公室就被通知要去政治部报道，按规定接受查问。
张学宁没过多言语，放下手里的提包，跟着政治部的秘书便去了政治办公室。
顾清明是送她过来的，只是一到地方就说自己要去办别的事情，她懒得过问，只随他去，如今倒是怕两个人口供串的太过潦草，怕露了破绽。
彼时，张学宁坐在政治部审问室里，思考着她好像忘了问一个理由，一个顾清明要救她的理由。
政治部常年审查官员的审查员季休敏感的发现张学宁有一点走神，他点了颗烟，把自己的脸藏在烟雾后面，只语调平缓的问她，“张科长今天不在状态啊。”
张学宁无甚表情，“惊险一夜，自然是没什么好状态。”
“那就麻烦张科长聚聚精神，早问完早结束，我们也都能清净清净。”
“你问的我都回答了。”张学宁从口袋里掏出烟，也点了一颗。其实她没什么烟瘾，只是现在气氛紧张，尼古丁能叫她更加冷静。
烟雾在肺管里走了一遭，然后再从嘴边吐出，那是她一惯吸的红双喜的味道。
季休瞧着她这幅冷静自持还有些怡然自得的样子有些耐不住。
他这么些年最想干的事就是撕下张学宁这张何时何地都冷静自持的假脸。
“那就请张科长告诉我，顾公子放着好好的密码专家不救，怎么偏偏救你素未谋面的张科长？”
“大概是……见色起意？我也是好奇，顾公子怎么就想着救我了。”
门外匆匆赶来的顾清明脚步一顿，见色起意？他就像是个见色起意的人？
季休有点冒火，从昨天晚上得知郭兴中被人捅死之后他便没睡过觉，原本以为张学宁在外出逃，结果这个女人居然跑到清明公馆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宿，真的是让他越想越气。
“张学宁，你最好老实交代……”
嘭——
门被踹开，来者正是顾清明。
“季审查的口气，倒像是认定张科长杀了郭兴中了。”
顾清明凉凉道，只是季休听了只觉得扎耳朵。
“顾公子？您这是有何贵干？我审查室的门什么时候招惹您了？”季休赔着笑脸，但还是忍不住拿话刺他，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敢来踹他审查室的门。
“本部长接到通知，说是张科长在接受审查，我想着张科长昨天晚上一直跟我在一起，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审查的，还是说本部长的未婚妻是遭了什么特殊对待了？”
部长？
未婚妻？
张学宁:“……”
季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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