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晌贪欢 不知身是客

第二日，朱元璋摆驾燕王府，只见朱棣在门口恭迎，却没有允文的身影，于是问道：“老四，允文呢，他不知道朕要来么？”

朱棣笑答：“父皇，允文想给您老人家一个惊喜，请父皇随儿臣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到老朱随着朱棣去到园子里时，远远看到两个身影在“跳舞”，朱元璋揉揉眼睛问道：“老四，那边那个可是允文？”朱棣点头，却听朱元璋问道：“你不是说允文无恙嘛？怎么此刻我看他手舞足蹈的模样，与他平时行为大相径庭，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还有他旁边那个像只小猴子一样灵活的小丫头又是谁？”

朱棣笑着扶住朱元璋说道：“父皇，随儿臣到跟前看看就知道了”

就这样，老朱和朱棣来到了正在“跳舞”的小玩子和朱允文背后，准备来说他们是在跳操，只听小玩子一边做着跳跃的动作一边在口中说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允文则高兴的随着小玩子的节拍和她一起跳，听着允文自内心发出的悦耳的笑声，朱元璋不禁内心有了安慰，自老大走了以后，这是他第一次见这孩子有了笑脸，只听朱棣咳嗽一声，说道：“允文，仙仙，来见过皇上”

允文和小玩子闻言回过头来，看到朱元璋和朱棣就站在他们身后，允文赶紧携着小玩子跪下，虽然小玩子内心是抗拒下跪这回事的，可是没办法，身处逆境之中她只能暂时妥协，在心里把这朱元璋当作她的师父，内心平衡不少。

朱元璋问向允文：“告诉皇爷爷，刚才你在做什么呢，怎么像只小猴子一样高兴？”

允文稚气未脱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说道：“回皇爷爷的话，仙仙姑娘正在教允文跳健身操，说是可以强健体魄，允文想着练好了就跳给皇爷爷看”

朱元璋好奇的看向跪在允文身边的小玩子，问道：“你是何人？”

这一问对朱元璋来说只是平常，可是小玩子内心却是惊涛骇浪一般，朱元璋在和她说话诶，这可是连她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呐！

忍不住呆愣了片刻，朱棣见状连忙说道：“父皇，她叫肖仙仙，是儿臣在北平收的义女，自小养在身边没有离开过北平，没见过什么世面，此刻父皇和她说话，一定是吓得傻了，还望父皇见谅”

说着给允文使了一个眼色，允文赶紧拽了拽身边的小玩子，小玩子方反应过来，给朱元璋问了安，朱元璋问她刚才嘴里念念有词在说什么，小玩子从容答道那是健身操节拍，朱元璋看着小玩子一身透着的机灵劲儿，对朱棣说道：“老四，我看你这义女倒不像未见过世面的模样，她一点都不怕朕”

允文闻言怕老朱不喜欢小玩子，赶紧说道：“皇爷爷，仙仙不懂规矩，请皇爷爷千万不要怪她”

朱元璋看到允文替小玩子说话，不禁看向朱棣，朱棣虽一脸黑线，也得把这出戏唱完，于是说道：“父皇，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都是孩子心性，两小无猜的，自然就玩到一起去了”

朱元璋点头笑道：“好一个两小无猜，朕看着允文这高兴的样子心里也舒坦多了”

允文一听赶紧趁热打铁：“皇爷爷，四叔已经答应允文将仙仙姑娘送给允文做允文未来的妃子了”

朱元璋一听立刻警觉起来，朱棣在一旁说道：“父皇，儿臣见允文年纪也不小了，因此也不好弗了他的意，请父皇放心，仙仙是个好孩子”

还未待老朱回应，跟随而来的原太子侍读黄子澄却立刻下跪说道：“皇上，不可，长孙殿下尚且年幼，还未到纳妃之时”

朱元璋当即火就起来了，斥责道：“难道朕连该不该赐个女人给允文都不知道了吗！”

黄子澄赶紧磕头道：“子澄该死，子澄妄言了”

朱元璋哼的一声转过头来又和颜悦色起来，对朱棣说道：“这两个小人儿才认识没两天就看对眼了，这不就是戏文里常说的一见钟情吗，哈哈，我老人家今天看到允文高兴，也跟着高兴，皇爷爷都依了你们！”

允文一听大喜，赶紧拉着小玩子给朱元璋谢恩，随后朱元璋命小玩子和允文一同随其回宫，要着人好好调教一番小玩子，待允文服完了孝再议他们的婚事。

朱棣这边看到小玩子暂时离开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待他带着如眉回到北平，就什么都不怕了。

朱元璋在燕王府用过了午膳以后，就带着允文和小玩子离开了。朱棣回到寝宫，看到楚楚正站在书案前尝试着拿毛笔写字，而显然她并不能运用好，朱棣心里也在纳罕，如眉完全看的懂话本，说明她一定是读过书的，为什么却不会用毛笔呢？

于是他来到她身边，小平则悄悄退了出去，楚楚看到朱棣回来了，不免叹了一口气：“朱第，我的字写的好丑”，朱棣笑着俯身握住她的手，在宣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柳如眉”

楚楚只觉得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有说不出的暧昧，忍不住侧过头来在他脸上印下一吻，朱棣顿时心神荡漾，却故作镇定的说道：“如眉，学习时，要认真点儿”

楚楚笑弯了眼睛，又亲了他一下，说道：“遵命，朱老师”，朱棣笑着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又将毛笔沾饱了墨水，在宣纸上写下了：“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写完之后，朱棣将笔收好，楚楚轻轻念了出来，回身搂着他的脖子嗔道：“我哪里有那么美”，朱棣打趣：“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楚楚轻轻捶他，问道：“你父皇回宫了？”，朱棣点头：“还将肖姑娘一起带走了”

楚楚顿时紧张起来：“为什么？我师妹为什么会被带走？可会有危险？”

朱棣忍不住掐了她的脸：“这胡思乱想的毛病何时能改了？放心，皇上已钦点她为允文未来的妃子，待允文孝期过后就会赐婚，现在带回宫里调教了”

楚楚想起来朱棣昨晚告诉她，她师妹已和皇长孙朱允文私定了终身，现在这样就意味着获得了家长的认可，她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突然说道：“朱第，我师妹都能获得皇上的认可，那么是不是说明我也同样可以？”

朱棣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知道她真心想要和他在一起，自然不能让她为此事担心，于是将她在胸前锁紧，不容置疑的说道：“只要我认可了你，就没有人可以说不字”

楚楚高兴的又在他脸上印下一吻，朱棣见她气色完全恢复了，于是便俯身将她抱起朝床榻走去，楚楚瞬间红了脸，在他怀里小声说：“朱第，还没到晚上呢”，朱棣只觉心情愉悦，将她放在床上以后，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如眉，是你先招惹我的”，便扯落了帷幔。

晚饭时分，楚楚似乎才回神一般问道：“朱第，我师妹进宫了何时才能回来？”，朱棣无奈，看来她还是惦记着这件事：“如眉，这得看父皇的意思，宫里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不过放心，过几天我会向父皇提请让她出宫过来陪你的，毕竟她现在是我名义上的义女”

楚楚不知道的是，小玩子比她更着急出来，她回宫的第一时间就准备好了玉枕，随时找机会准备出宫与楚楚回到21世纪。

余下的这几日，楚楚的日子真正的惬意轻松，朱棣每日下了早朝即会立刻回来陪她，教她写字，看书，下棋，朱棣意外的发现她的棋艺真的很精湛。每日傍晚时分还带她出去到街上逛逛，虽然只是坐在马车上，但是看着外面热闹的街景楚楚也觉得高兴，朱棣细心的给她介绍每一条街道的名字，晚上则会带她去秦淮河畔游船，楚楚在画舫里听着秦淮河上的靡靡之音，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点点星火，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前两天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词“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于是便念了出来，朱棣在她身旁轻笑：“颇有点文人墨客的味道了”

楚楚嗔道：“你嘲笑我”，朱棣看她眉梢眼角在这秦淮烟火的掩映下平添了一抹风情，叹道：“浓妆淡抹总相宜”，楚楚反击他：“是在说你自己嘛？”，朱棣笑着摇头，将她拉至怀里：“看来我真是把你宠坏了”

却见这个时候小平进来提醒：“爷，该回去了”，楚楚着实没有玩够，她喜欢这秦淮河上的夜色，只觉得这星辰、灯火、晚风都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遂央求朱棣：“朱第，不如我们晚上就宿在这画舫上吧！”

朱棣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吩咐画舫靠岸，回去的马车上楚楚一直闷闷不乐，不理身边的男人，她现在当然还无法描述心里的这种感受，待得她恢复记忆之后，才明白原来她不快乐的根源是因为自由受到了限制。

可是此时，她还是迷糊的，却不知道朱棣为了带她出来玩担了多大干系，毕竟这个时候在朱元璋的眼皮底下，实在不适合寻欢作乐，不过朱棣有他的把握，一个是因为锦衣卫那边有蒋瓛在，还有一点他不在意不想要那个位置，因而也无需刻意表现完美。

朱棣看她这番模样，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轻轻捏她小巧的耳唇，她并没有打耳洞，说道：“如眉，明日给你定做的猎服便会送到，过几日我带你出去骑马打猎”，楚楚一听立刻高兴起来，刚才的不快也一扫而空，和朱棣说起了话：“朱第，刚刚隔壁画舫的歌者声音婉转空灵，真正好听，我好羡慕她”

朱棣笑着回应她：“不过是取悦他人的技艺罢了，有何值得羡慕”

楚楚听得出他话里不经意的轻蔑，登时便怒了，松开他的手说道：“什么叫取悦他人？这歌者歌声如此动人，虽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必不可少，但也定是经历了一番苦练才得这般水平，她是在凭借自己的努力靠着自己的本事赚钱，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成了取悦他人！”

朱棣知道在如眉的心中一直没有地位尊卑的等级观念，她的单纯天真让他心动，可是还是无奈的摇头：“如眉，你要明白，很多东西并不是靠本事就能得到的”

楚楚现在自然无法理解她身处的这个封建时代，出身很多时候决定了一个人的高度，并不是凭借努力就可以得到自己理应得到的一切，待她恢复记忆以后，只觉得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是何其幸运，只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

这个时候楚楚只是愈加疑惑：“朱第，我真的不懂”

朱棣轻抚她的发丝：“如眉，你不需要懂，我会保护好你的”，楚楚靠近他的怀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的内心深处呐喊：受人保护，这不是你想要的人生。

二人回府以后，刚踏进府门，就看到两个人跪在院里，福玉正在一旁劝着，待看清是何人后，朱棣当即冷了脸，原来是季淑妃的父母季大人和季夫人，福玉赶紧来到朱棣身边，说道：“王爷，季大人和夫人已在这里跪了一个下午了”

朱棣对小平说道：“先服侍柳妃回房”，楚楚一听福玉说到面前人的姓氏时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她知道她在这里会让他为难，于是听话的离开了。

朱棣吩咐季大人和夫人起身，可是二人并不起，于是朱棣说道：“季大人，您一向为官清正廉明，深受父皇爱重，想来并不是一个糊涂人”

只见季大人磕了一个头说道：“燕王殿下，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小女作出这等丑事，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育好，请燕王殿下责罚”

一旁的季夫人更是开始哭诉起来：“万望燕王殿下能给小女一条活路，我们二人膝下单薄，四十岁时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因而额外娇惯，才导致她惹出如此大祸，如果殿下真的要她的命，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代替吧！”

说着就起身往府门柱子上撞去，不过被小北眼疾手快揽住，当即晕了过去，本来朱棣也是有女儿的人，开始还对二人所言产生了一定的同理心，可是此时看到季夫人所为，当即就有了怒火，看着跪在地上的季大人冷冷的说道：“季大人，你不仅教女无方，而且御妻不严”

季大人当即冷汗淋漓，磕着头老泪纵横：“事已至此，老臣无颜再请殿下饶恕，全凭殿下处置”

这个时候楚楚走了过来，原来她一直没离开，只是待在回廊后面，看到了听到了这一切，也激发了她的同情心，原本她并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季淑妃要的可是她的命，可是她看到了季淑妃的父母为了她宁愿代为受死，又想到自己连父母是何人都不知道，如果她的父母知道她一路飘零，该是何等心碎，因而忍不住走了出来，在朱棣身边小声说道：“朱第，反正我也无恙，就放了淑妃吧，很快我们就会回北平了，也不怕她再加害于我”

季大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地牢狱吏来报，说是季淑妃晕死在牢里了，楚楚只觉心惊，季大人更是当即浑身颤抖，小北看着朱棣眼色，问向狱吏：“是晕了还是死了？”，狱吏回复：“还有一口气在”

楚楚虽然厌恶季淑妃可是她也不想她因此丧命，于是摇了摇朱棣的手，朱棣无奈对小北点了点头，于是小北对狱吏说道：“去请李郎中过去看看”，季大人立刻请求一同前去，朱棣牵着楚楚的手离开之前点头允了。

回到主园以后，朱棣对楚楚说道：“如眉，不要乱使用你的同情心，季氏不值得”，楚楚善良的本性使她无法做到看着季淑妃去死，毕竟季淑妃的毒计没有成功，她还活着，既然如此季淑妃也罪不至死，于是说道：“朱第，我不同情季淑妃，只是可怜她的父母一把年纪了，不敢想象老年丧子会带给他们怎样的痛苦打击”

朱棣只是淡淡道：“那也是他们教子无方，罪有应得，我不怪罪他们一家已是额外开恩，竟然还敢求来”

楚楚却摇头：“朱第，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错是季淑妃自己犯的，你如何能怪罪到她家人头上？他们身为父母，看到子女有难，想着帮一把也是人之常情”

朱棣无奈的叹气，他的如眉如此单纯善良，若是他不能将她保护好，不知她还会受到多少伤害，这个时候见小北过来回复：“爷，季氏已经救回来了，是她自己用了吸血鬼，季大人和季夫人已经回到院子里继续跪着了”

朱棣冷哼一声，楚楚却说道：“朱第，既然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赦免了她吧，就当是看在那两位老人的面子上”

朱棣心里自然不能原谅季淑妃，可是现在这般情况，若是闹的大了，对如眉的身份最为不利，又想到了季大人一生为官清正便也动了一番恻隐之心，终是对小北吩咐道：“将季氏禁足在她的园子里，身边只留下两人伺候，其余待遇一概减去，着她一辈子闭门思过！告诉季大人让他安心回去吧”

小北领命下去，楚楚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她总觉得季淑妃虽有罪，可是不应由朱棣去制裁她，可是应该是什么呢，她现在也说不上来，当然很快她就会恢复记忆，知道了，那就是法律。